写字台上摆放着妈妈刚端进来的水果,小游在认真地书写着各科的练习。钻研和刻苦这样的词现在用在他身上是那叫一个恰当,如果这一时刻的他都配不上这些词语的话,那这些词语也只有等待苍老和腐烂了。
妈妈就站在旁边,面带着欣慰的笑容观摩着他的孩子正在干的事情,她知道自己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只是想从精神上给他的孩子以支持罢了。小游在某个迟疑的瞬间发现了身旁的妈妈,他本以为妈妈早就离开了他的房间。他抬头看了看妈妈,妈妈立刻微笑着转身离开,此刻的妈妈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影响到了儿子的学习,匆匆地出门,从外面轻轻地把门带上。
笔和纸的摩擦交织出奋斗的旋律,在这种雄壮激昂的乐曲声中,小游在努力地接近着父母和自己最单纯的愿望。水果依然静静的耸立在写字台上,直到妈妈从漆黑的房间里把它们端走。
已经来到这里一个多月了,他已经能够基本适应了这个学校的气候。和他有同样感觉的是他的广大战友们,他们开始彼此熟识了,至少过了知道对方的名字这样的程度。
“哎哟,最近发现你瘦了啊。”同桌闪着明亮的大眼睛冲他笑着。
“是吗,呵呵,我其实一直都不是很胖。”小游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脑袋以下的部位。发现自己似乎真的瘦了,胸前的格瓦拉都不像以前那么丰满、立体了。他能清楚的认识到,这是他这一个多月来每天的夜以继日才意外地获得了瘦身的成果。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倘若一只河马瘦了十几斤,谁又能把它归入海马的行列呢?
“怎么减的啊,教教我吧,我最近也想减肥呢。”同桌用手攥了攥自己的胳膊。
“你还减,刺激谁呢?”
“那你怎么瘦的啊?不会是天天学习学的吧?”她的话语中始终带着奶油蛋糕一样的味道,何时,何地,都是如此。
“你想知道吗?”
“想。”
“真想知道?”
“真想。”
小游用手比划着让她靠近的手势,她也满怀期待小心翼翼地把耳朵凑到了小游嘴边。
“少吃,多拉。”
小游在前面走着,女孩在后面跟着,在挤开了一层层的白色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食堂的窗口前。因为女孩说要验证一下他的话,所以下午上完课后,他们就来到了这个野兽出没的地方。
占个座位在这个时间是一件奢侈的事情,苦苦寻觅之后女孩才好不容易坐到了一个刚抬起屁股的椅子上,恰好抬起的是两个屁股。她旁边的四只饿狼正在血腥的分食着三套熏肉大饼,嘴角上还挂着血浆,这令她有些作呕,不过仍坚强的等待着自己食物的到来。
小游端着两碗油泼面,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挪动着自己的脚步。碗太烫,加上食堂地上通常的湿滑,使他更加步履维艰。不知道是人群中的谁不小心碰到了他,还是他不小心碰到了人群中的谁,左手上的碗掉到了地上。在他惊慌失措的同时右手上的碗则不偏不倚的扣到了旁边的一个应届生的肩膀上,洁白顿时变得污浊了。
还没等小游从慌张中回过神来,那人的手已经揪住了他的衣领,问候随之而来“你他妈没长眼啊”。这倒使小游振奋了起来,始终认为自己天生就是革命家的他怎能忍受这样的修辞,马上用更低俗的话还击了他。回合不断增加,激烈程度也随之上涨,食堂里的人迅速地哄围了上来,其中也包括他的同桌。
两人迅速地进展到了肢体上的接触,不断互相推搡,嘴里还在继续。女孩挤到了人群中央拉着小游的胳膊劝他离开,这反倒更助长了小游的英雄主义情怀,带着“数英雄人物还看今朝”的信念,他三下五除二的把对方摁倒在了地上。其实这个结果是必然的,在小游伟岸的腰身面前,那个皮包骨头的应届生确实没有任何胜算,只是他之前的勇气可嘉。也许在他躺在地上的瞬间,方才领悟那种勇气无非叫做冲动罢了。女孩拉着小游快步的挤出那片洁白之中。
坐到座位上,小游拍了拍裤子上的鞋印,眼神中流露出意犹未尽的神态。
“刚才是为什么啊?”女孩问他。
“我不小心把汤洒他身上了,还没等我说话呢,他就骂上了,那还能不教育教育他。”小游一脸释然。“现在的小孩太冲了,一个个都牛逼哄哄的,不知道自己算老几。”
由于“革命家”这个崇高的信条,小游总是会把自己所干的事盲目地深刻化、传奇化,今天的事又将是一个很好的素材,此刻他又开始陷入了沉思:我凭借着自己的拳头打败了一个穿白衣的人,而周围围观的也尽是些穿白衣的人,他们议论者、拥挤着、谈笑着,他们是些所谓的高中生。我拳下的这位也是,所以我并没忍心过激地摧残他,因为他还是祖国未来的栋梁。在我眼中我放倒的只是一件白色的衬衣,和周围的白色一样,因为那象征的是一种体制,一种我想摧残到土崩瓦解并待以优化的体制……
嘴里含着同桌给的棒棒糖,小游在写字台前努力地奋斗着。妈妈轻轻地推开门,把一杯牛奶放到了桌子上。他找妈妈要一杯咖啡,妈妈没有答应,“快1点了,再学一会就睡觉吧。”妈妈微笑着出去了。
手机里来了一条短信,是丹哥发来的,他也在奋斗着,只不过地点是在网吧而已,“圣痕”已经慢慢地烙刻在了他的血液里。他向小游询问从哪里才能买到那把宝剑,小游问他干什么,他说斩妖除魔。拿起牛奶,小游边喝边给丹哥指点迷津,又顺便奉上了一句“不到一定级别是不能使用的”。
阳光普照的下午总是令人向往的。一根线上的两个耳机分道扬镳,分别塞进了同桌和小游的耳朵,这个课间所有人都很惬意,二八铁驴站在窗台上背着英语单词,底下的一片也在各行其是,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轻松的表情。原因倒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老鹰病了,后面的两节英语课改自习了。丹哥过来拔掉了小游的耳机,看着他的眼睛并持续了两秒钟后说:“走,练级去。”
“现在?”小游惊讶的看着他。
“恩,没事,反正老鹰也不在,晚自习再回来。”
“那怎么出去啊,校门关着呢,出校门得找老头开条。”
“用不着,你跟我走吧。”
“你有条?”
“真麻烦,你到底去不去?”
猫着腰,迅速地从主任办公室的窗户根下溜过,他们来到了学校大门。传达室里的中年妇女正在织毛线,她姓王,学生们习惯叫他王姨。据说王姨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织毛线,什么毛衣、毛裤、围脖、帽子、毛坎肩、毛手套,王姨拿来就能织,针法之熟练、做工之精细让人不由的赞叹“此等才女,天下无双”。估计连什么毛袜子,毛内裤什么的王姨都生产过。在算上什么,椅子垫,杯子套等等等等,据不完全统计出王姨手的各类品种至少也得有70多种,人才啊。估计这种水平到大学里开个公选课都能堂堂爆满,坐传达室真是屈才了。
“怎么出去啊?”小游小声问丹哥。
“你就跟着我走吧。”丹哥整了整西服领子,拍了拍裤子,镇定地走到了传达室的窗口前,小游一脸茫然的跟在后面。王姨抬头看了一眼丹哥,丹哥从容地微笑着跟她点了个头,王姨迟疑了几秒钟后犹豫不定地把大门打开了,二人匆匆地走出了校门。
“你认识她啊?”
“不认识啊!”
“那她为什么给你开门?”
“因为有一次我迟到了,校门关了,我正愁怎么进校门呢,她马上给我把门打开了,还笑着问我是新调来的吧,说今天发工资,弄得我怪郁闷的……”
电脑屏幕上丹哥的人物正在手持宝剑奋力厮杀着,闪转腾挪、高接低挡,丹哥则优雅地坐在椅子上注视着这一切,时不时地拿起鼠标旁的可乐喝上一口,居高临下,泰然自若。
“多少级了?”他扭头问旁边的小游。
“36”小游神情专注,略带紧张,神情与丹哥不属。
“那么慢,我都52了。”
“废话,我要像你似的天天通宵现在都5百2了。”
丹哥没说什么,又喝了一口可乐。前面几排传来了刺耳的争吵声,声音逐渐激烈,是几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其中有几个穿校服的,那种白色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从他们的对话和骂声中小游很明显地知道他们是一群玩魔兽的,似乎是为了一些做任务和分装备的事争吵着。
“现在的小孩素质怎么那么低啊!不就是玩吗。”握着可乐瓶,丹哥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哎,祖国的花朵啊,你看他们一个个呲牙咧嘴那样,都不用玩游戏了,本人长的就跟魔兽似的。”
“穿个校服他就以为自己是个人了。”
“显着正规呗,至少是个有组织的魔兽。”
“这话有道理,受过教育的魔兽。”
“嗯,同意。”
“嗯……我靠!王八蛋!我喝口可乐的功夫。谁他妈抢我装备了!”
小游清楚的知道“圣痕”并没有深深地刻在自己心里,因为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使命,这是命运和国家赐予的。他依然每天刻苦地奋战着,就像他在游戏中的人物一样勇往直前。已经是秋天了,妈妈偶尔会在夜深的时候,给他披件厚衣服。带着这种被关怀的力量,他继续顽强拼搏,每日如此。
同桌和他已经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他们每天都会分享着彼此的开心与不开心、理想和小秘密。这使小游渐渐地找到了一些在这个学校的乐趣,这个学校也渐渐地在他心中并不像炼狱般黑暗了。这种感觉美妙极了。
不过就在最近,他发现同桌好像并不是他的“私有财产”了,即便过去也不是,但他仍然主观这样认为。现在她好像多了一个新的好朋友,是一个女生。她时常会去找她聊天,并肩出入学校的每个角落。小游也时常偷偷地注视着她们,从她们的眼神中,他似乎在这个风起落叶的季节中得到了些许万物复苏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