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泥珠，清泥……”
那老妇人思索了片刻，接口道:“你这么一提，我倒也想起了一些。后面的事情是武后质询那胡商为何高价购买此珠，又不惜藏于腿中。胡商则辩解说，西域有青泥泊，内有珍宝，但由于泥深，人不可得。若将此珠投进泊中，淤泥就会变成清水，即可下泊打捞。老身记的没错吧?”
柳永秀听后连连点头称是。
老妇人嗤笑道:“且不论这种怪力乱神之事本就虚无缥缈，纵使那珠子有些灵异，他们既已知晓其下落，倒不如费点儿心思去进宫盗宝，自可得那一笔泼天的富贵，又何必还要在坊间杀人越货!莫非那阿里奥就当真如此贪得无厌、欲壑难平吗?!”
“进宫盗宝?说得轻巧……”柳永秀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那皇宫禁苑守备森严，大内府库又为重中之重，除非是会穿墙隐身的术士，等闲之辈恐怕连个边儿都摸不着。”
“那阿里奥打算如何谋得此物?”
“买或是换。”
“就靠他抢来的那些财帛吗?”
“确有此意。他曾与我夫君说过，眼下大唐正值盛世，番邦属国进贡的珍宝早已堆积如山，倘若出得起高价，再寻一两个重臣或妃嫔从中引荐，主上未必就不肯割爱。”
老妇人听到此处，难压心头的怒火，冷声斥道:“为了一己私欲便可不择手段，夺了我子民的奇珍再来换我国的宝物，果然无奸不商，这小算盘打得还真是啪啪响啊!”
言罢，她又将话锋一转，指向了萎顿在地的柳永秀，“只是那阿里奥毕竟非我族类，心怀不轨尚且情有可原，但你们蔡家居然利令智昏，为着些许的钱帛不惜残害手足同胞，简直是大逆不道!现在还不快将你助纣为虐之事速速讲来!老身或可网开一面，饶过尔等性命。”
柳永秀被吼得面色变了几变，一心只想尽快脱身。此时再顾不上遮遮掩掩，便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所知的详情都说了出来。
“那个……你知道郎君们做事总有诸多避讳，我身为妇道自是无从知晓，仅有他兄长巫柏青家一事我曾参与其中，倒还略晓一二……”
“就先从此事讲起吧。”
“是……是……”柳永秀搓着双手踌躇了一阵，忽然间叹了口气，“这也怪那家人不识时务，我们好歹做过多年的亲戚，巫柏青若肯将仙方献出，又怎会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什么仙方?”
“唉……这事说起来倒算是个无妄之灾。我那大伯家世代行医，恰巧又姓巫，坊间赞其医术高明，一二来去便传他是上古神医巫彭的后人，家中藏有不死仙方。原本我们都是当句戏言来听，谁知怎么就传到了阿里奥耳中，他为这方子三番五次的向我夫君讨要，可锦程虽在巫家长大却并未习学医术，自是一无所知。后来我夫君也曾问过他兄长，没想到巫柏青并没有否认此事，只说这种能引动世人竞相追逐之物必将带来杀戮万千，因此他早已把方子毁了。”
“蔡锦程和阿里奥定是不信这套说辞喽?”
“当然不信。”
老妇人摇头慨叹道:“这也是巫公为人正直，不愿对兄弟说谎，结果就错拿狼子野心之辈当做了手足。要是他最初肯装聋作哑，咬定了自家并无此方，你们又能拿他如何呢?”
“话也不是这么讲……”柳永秀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人不安的事情，无意识的瑟缩了一下，“你是不知那胡人的脾性，但凡有宝物让他看中，便如附骨之疽，不死不休。何况他驱使的那帮黑衣人又都行事诡谲，做下的案子从来查不出端倪，大多以意外身死草草了结。而且我还听说……”
“听说什么?”
柳永秀稳了稳心神，才压低了声音回道:“我听说阿里奥身边有个妖道，专门抓童男童女用来炼制金丹，等剖心挖肝后还拿小鬼的魂魄行巫问卜。那些遭到洗劫的苦主家中要有一男半女尚在稚龄，便会被他们顺手牵羊，跟着宝物一起消失无踪……”
“你可晓得那妖道的名号?”
“这就不太清楚了……”
“真是越说越奇了!”老妇人干笑两声，摆手道:“这种危言耸听之事不讲也罢，我还是对巫家一案更感兴趣。”
柳永秀闻言，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讲下去。
“其实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巫柏青那会儿算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死扛到底，任凭锦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依旧不肯接受阿里奥开出的价码。所以……所以后来就有黑衣人上门了……”
“照你的意思，巫氏夫妇在半年内相继亡故，都是阿里奥派人所为了?”
“正是……”
“那你们既为亲族，就没想过要施以援手吗?”
柳永秀苦着一张脸，嗫嚅道:“我们夫妻只是一介商贾，全靠仰人鼻息才苟活于世……这胳膊终归拧不过大腿，虽然有心相帮，但也是爱莫能助啊……”
“好个爱莫能助!”老妇人暴喝了一声，自怀中掏出一叠笺纸猛得掷在地上，“这是我从巫家仆役嘴里得来的口供，上面字字句句都写明了你二人如何与那胡商内外勾结，残害手足!尤其是巫柏青的嫡女失踪一事，更加和你脱不开关系!这其中到底有何隐情，还不快从实讲来!”
“是!是!我说!我说!”柳永秀现在哪敢招惹这位女阎王，连忙回道:“阿里奥说这仙方不同于其它宝物，或许仅是一张草纸两片竹简，若想藏匿根本无从寻找，更有可能是祖辈口耳相传默记于心。当时我那大嫂王雅兰也让他们害了性命，只撇下巫月一个孤女，本来正是下手的好时机，岂料阿里奥又说此事已被皇族知晓，在外行事多有不便，不如干脆来个灯下黑，将人送进宫中慢慢拷问。我也不清楚他们是与哪位贵人联手，后来就有花鸟使登门带走了巫月，不过她眼下已经逃离了禁苑……剩下的事情我可就一概不知了!”
“你们平日里都是怎样与阿里奥联络的?”
“呃……那人一直行踪不定，近些时日又越发的小心谨慎。平常他和我夫君通信全靠两家跑腿的仆役，除非有要事相商才会见面。”
“我倒听闻他在南市上设有铺户，你可知道是哪家吗?”
“是……是家凶肆①，在门楣处挂有一副面具。他白天虽然神出鬼没，但每到子夜便会回到铺中歇脚。这还是我夫君派人暗中跟随了许久才查出来的……”
“哼!果然是老奸巨猾!”
柳永秀听对方骂过一句后便不再言语，自认为是挨过了这一关，刚要问问何时放她母子离去，就瞥见神坛上一片光影摇曳。原来是那老妇想事想得出神，早不知不觉踱进了光圈以内。
她受了一晚上的窝囊气，当然想弄清楚自己究竟折在了何人手里，便眯起了双眼细瞧。可这一望之下，却看得她心惊肉跳，真是连做梦也不敢相信，隐在黑纱后面的竟是阿里奥独有的那种鬼脸假面!
柳永秀这会儿如同坠入五里雾中，已经完全慌了手脚。正当她盯着老妇人张口结舌之时，脖颈处突然袭来一道劲风，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随后便一头栽到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