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59
李俊如愿以偿，一路上想着朱珠方才呆萌不懂拒绝的样子，欢喜的笑一直停留在脸上。就连踏进一贯不喜的新家里，心底的雀跃也丝毫未加掩饰。
这幅姿态被坐在沙发上生着闷气的李明乐瞧见只觉得碍眼至极。她抬脚往茶几上一放，动了动身子，嘴角微微一扯，露出嘲讽的表情：“哟，李俊，瞧瞧你笑那样，莫非是叫花子在外面捡到钱啦？”
话说自从李复亲自为她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之后，李明乐的威风又抖了起来。平时放学有时间差错过也就罢了，此时碰上某人还是一副春风得意的嘴脸实在是不能忍受。
记忆里的那一天，李俊把她拦在了茶楼外不远处的假山后面，第一次露出了让人心惊的冷酷，警告她若是再对王开和许安安纠缠不休，一定会给她好看。自己一贯嚣张惯了哪能受得了这种气，立马想一耳光扇过去，谁料被他闪电般拽住了手腕，重重的反手一耳光打了过来，口吻里的告诫夹着狂风疾雨……
李明乐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每每想到这儿，还是火辣辣的疼啊！
自从那天开始不由暗暗产生了不愿承认的胆怯，避而远之却仍驱不散耻辱，终于憋不住告了一状换来痛快的结果。李俊，只要你还需要我爸的钱，你就永远只能臣服于我的脚下做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然而，一切很快幻灭，因为李俊根本就连眼风都没扫过来一眼，径直上了楼去，很快传来房门反弹回来的声响。像冰冷冷的一巴掌再次拍到了自以为是的李明乐脸上。
她狠厉地扫了楼上一眼，双腿用力一踹，几个精美的水晶杯遭了秧，哗啦啦滚落下去，碎裂一地。苏眉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招呼过站在一边不敢动的阿姨收拾起碎片，自己则走到了沙发边，女儿的眼里依稀可见愤愤的两簇火苗。她的头又痛了：“乐乐，看看你现在，哪里像个女孩子？小俊是你表哥，就不能好好相处？”
“妈，你搞错没有，我才是你亲生的。”李明乐大声嚷嚷起来，心中气难平：“他只是在我们家打秋风的穷亲戚，你干嘛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儿子呢！”她到底不敢把摇尾乞怜这个词说出来。但苏眉一开始还努力保持柔和的脸色已经淡了下来，忍了又忍，终是说道：“你真的不能忍受和他一起生活？”
女孩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应是，把脸在苏眉的肩头轻轻蹭了蹭。从前每次这样做的时候，妈妈都会心软的答应自己的任何要求，这次一定也不例外吧？苏眉的眸中涌上了一层雾气，想到这么多年对小俊母爱的缺失，想到李复越来越肆无忌惮以招服务员为名，一个个带回茶楼妖里妖气的女人，想到面前这个女儿愈发阴沉的心思……
然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却是自己这颗越来越疲惫的心，想要逃离当下的窒息。苏眉抚摸着李明乐如丝缎一般柔滑的黑发：“乐乐，以后，你愿意跟着爸爸还是妈妈？”
平地炸响一声惊雷。李明乐不可置信地站起身，晃了晃脑袋似是不确定的问了一句：“妈，你什么意思？你因为李俊要抛弃爸爸，甚至是抛弃我？”
沉默代替了回答。
女孩受伤的目光里释放出的皆是冰寒，将苏眉一点一点冻住，却仍不松口叹一句后悔。女孩几乎是咬牙切齿：“如果你带着李俊离开我们，从此以后我李明乐不会再叫你一声妈妈。”说完摔门而去。
李俊这才从楼上缓慢地走了下来。他站在最后一节台阶上，所有的好心情消失殆尽，有太多太多的疑惑冲上来，一时之间不知道先问哪一个问题。苏眉看着儿子与那人年轻时高大的身影重合，记忆幽远的飘回到多年前。
那时的她是村子里的一个孤女，从10岁那年父母双亡起就被老一辈认定为不详所在。尽管只读到四年级就辍学无依无靠，她却努力的想要安身立命。她学着在屋后开垦的菜园里浇水施肥，学会编织毛衣去挣微薄的薪酬，学会去山上拾柴生火……
掰着手指头，一天一天熬到了17岁，整个人出落得愈发漂亮。不知道从哪一天起，被村里很多姑娘暗地里喜欢的年轻帅小伙李勤福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或挑着大箩筐装密密实实的柴木给她整齐地码在屋檐下；
或去很远的井里打来水把她的缸子注满；
或把自己推到树荫下不辞辛苦的翻地种菜；
或拿着卖鸡蛋换来的钱给自己买精致的头花；
……
他清澈的眼睛里永远只倒映着苏眉的影子，而自己却在结婚生下儿子10个月后被一个嫁了城里人回乡显摆的丑姑娘刺激，绝情的离婚转身离开。最初几年心里不是没有眷念，却被城市里繁华的一切渐渐迷了眼。她不计名分地在李复身边跟着，过上了有钱人的日子，在生下女儿后地位稳固下来。数年过去，李勤福没有来找过自己，她也更不愿提起往昔的困顿。
若不是儿子的到来，她始终一厢情愿的以为李勤福早已另找了女人重新过了生活，却不想，他还是那样沉默的，等待了自己一生，到死手里都还紧紧捏着他们仨唯一一张全家福照片。她能知晓这些，还是在她又一次请求李俊对李明乐的让步时，男孩忍无可忍的控诉中堪堪得知。
是了，苏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勤福，你让儿子来找我，我总是要对得起你临终前的最后托付。
看透了现实的蝇营狗苟，才明白当初的真情可贵。
下半辈子的孤独，就当是我的赎罪吧！苏眉解脱的笑一笑：“小俊，我们现在就搬出去吧！”
李俊默不作声的走过去，带着一丝审视的盯了女人半晌，终于在对方希翼的目光中选择了毫无保留的信任。
他甚至没有回头再看自己的房间一眼，里面有他昂贵的衣服、有价值不菲的小提琴、有满满当当收藏的影碟、有还没通关的游戏机，那又怎样呢？他左手提起柜台上的黑色背包，笔袋里藏着那张全家福和一个小时前从朱珠头上得来的发卡，过去和未来都背在了肩膀上，这就够了。
李俊第一次轻轻牵住母亲的手：“好，我们走。”
NO.60
李明乐冲到茶楼的时候，看到爸爸还在和一众兄弟们喝酒吃肉，手里搂着一个年轻的姑娘，很是亲密的模样。她冲上前一把把那个姑娘拖开，拽住头发手跟着扇了上去，心里铺天盖地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之地。
大哥没有说话，其他人自也视而不见。反正这种事情是发生惯了的，动手的要么是苏眉要么是面前这个十几岁的女孩。啧啧，下手可真狠，小丹的脸都肿了，惨不忍睹啊！李复这才瞪着醉醺醺的眼睛冷哼了一声。
“你们出去。”李明乐精致的眉目此刻都是狠厉，待大哥点了点头，大家才依次退出了门外交头接耳。
李复又往玻璃杯里倒了点白酒，放在嘴边砸吧着，并不着急问发生了什么。果然性子急的女孩叫嚣起来：“喝喝喝你就知道喝，我妈要走了你知不知道？”结果对面的男人眼皮都未抬一下，一口把杯中酒喝干，打了个饱嗝儿：“她带着她那混账儿子爱走就走呗，昨天不是就办了手续嘛！老子还等着二婚呢！”
“你说什么？李俊是妈妈的儿子？”李明乐往桌上用力一拍，一双眼睛因为不敢相信瞪得溜圆。
男人摇摇晃晃站起来，把手里的空酒瓶往背后一扔：“傻女儿，老爸有钱，你继续潇洒过你的日子。其他的你别管。”话音落下，他招呼来一个小弟搀扶着进了暗间的牌桌。只剩李明乐傻傻站在原地，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