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年头,哪个男人不在家里储几个,外面再养几个?苏未明一代宗师,我要是他,不娶满十八房妻妾就枉为宗师!哈哈……”
我在楼下静静地听着,那些事情,早已不想再提,可世人总不肯放过其中的浓艳之事。人说,苏未明是皇师,天下第一,六合睥睨。我道,他控制人心狂妄,不过笑话一桩。
“快看外面,姜王巡行呢!”
我静静地坐在茶楼内饮茶,听着别人口中的是是非非。
“听说,姜王将近五十岁终于有子嗣了。”
“早就听说了,王后还是个没有家室的女子。”他压低了声音,“听说是十年前,从九重塔里带出来的,出来的时候还奄奄一息呢。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把一个弱女子关在巨石棺材里,差点被闷死。”
我一怔,手中的茶溅了开来。二十年过去了,时间把我彻底地遗忘在了十七岁,让我用不变的容颜去感受时间的蹉跎。
“我家有亲戚在宫里当差,听说这位王后怀的孩子极有可能是个病秧子。”
“怎么会这样?”
“听说十年前姜王纳她为后的时候,她早有身孕呢。被关在石棺里那么长的时间,大的保住就不错了,小的早就成一滩血,自然就留下了病根子喽……”
“嘎吱”一声,我手中的茶杯被我不知哪来的气力震碎,滚烫的茶水痛得我无比真切。
“我若是姜王,断然不会要这样的女人进家门。说来也是,你猜十年前王后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哈,管他是谁的,总不可能是刚才书里说的苏未明的吧?哈哈……”
江南的烟雨,柳岸的桃花,终是寻不回了。
我只剩下一只玉扳指,犹记得那姑娘说“一直想送给夫君来着,终于逮到这个机会了。”
很多年后,我一直住在姜国的烨城,在那里我建了个宅子,就叫“一问天心。”
我在烨城收了一个徒弟,她叫宿年,她和小酒很像。
我要告诉那个如她一般的小丫头,“倘若你喜欢一个人,就不要再错过。在最好的时光里,爱上最好的人。因为,曾经有个人为了这句话,遗憾了一辈子。”
世人道,皇师苏未明风流韵事多,如花红颜在怀,不过是眼前飞花,不堪一笑。
我苏未明愿娶小酒姑娘为妻,一生一世只守着她一人,无论生死祸福,无论世间纷乱,不离不弃,此生不换。若违此誓,功名尽弃,不得生,不得死,永受时间折磨。
宗师境界,被时光所遗忘,让你用一张绝美的脸,去体验一颗沧桑的心。
一问天心,岁月蹉跎。
宿年也不知是如何进了大姜宫而不被发现的,总之,这一切很顺利。
循着记忆,宿年小心翼翼地挪动轮椅,一抬眼就看见了“长乐宫”三个篆书大字。
宿年原以为会看见止殇在长乐宫批阅奏章,不曾想遇到了那名雪衣银发的少年。起初,她惊异于他与止殇有五六分相似的容貌,甚至连说话的语调都和止殇如出一辙。
他刚巧在看书,抬头时睫毛如破茧蝴蝶舒展羽翼般流畅,目似深林皓月,看见宿年时分外诧异,吐出的七个字着实让宿年一愣,“未宸的小媳妇儿……”
宿年只觉额头的青筋动了动,缘何他非要在“媳妇”前面加个“小”?
听他自宿年介绍的语气像极了止殇,“君命无二的君,问心无愧的问,风花雪月的雪。君问雪。”
当时宿年并不知道,他和止殇是兄弟。
“君问雪,止殇在哪里?”宿年四处张望了一下,不见他的人影。
君问雪淡淡说道:“在冰窖避暑。”
宿年嘴角抽了抽,“宿年不记得大姜宫的冰窖能住人。”
“好吧,他一到夏季便体力不支,在锁雪阁休息,午时左右才能醒来。”他将手中的书放下,伸手勾起一缕银发,神情甚是妖娆。
“他……没事吧?”宿年犹豫着问道。
君问雪不紧不慢,说话的语气竟有几分不屑和讽刺,“他怎么可能有事?逃离海域的时候,连心都没了,这点痛熬不住那就不是他了。他从第一刻就算好了今后的每一步,步步为营,从未疏漏。”
宿年从君问雪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憎恨,他分明是压抑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你和止殇什么关系?”宿年试探性地问道。
君问雪显然被这句话愣住了,神色有几分不悦,多年以来,他从未刻意整理过他和止殇的关系。良久,他嗤笑着吐出两个字,“君臣。”
他没有说是兄弟,而是君臣。
当时的宿年还真相信了他的这句话,打算在这里等止殇。恰巧瞥见君问雪手中的书,好奇地凑过去看,“这是什么书?”
“夺天残音。”
宿年斜睨见一行文字,竟然是琴谱。
“未宸闲来无事时写的,叫我帮他排一段舞。”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宿年诧异地问道:“止殇不喜欢歌舞笙箫。”
“这是送给你的。”
“给我?可我不能跳舞,也不会弹琴。”
他淡淡一笑,寥寥一句,“未宸叫我医好你的腿疾。”
宿年一怔,十八年来她一直坐在轮椅上。在她五岁的时候,就连即慈爱又严格的父王都放弃了宿年有朝一日能站起来的希望,她也不再多想今后有什么奇迹发生。如今,尘封已久的事情重提,宿年竟然有几分恍惚。
君问雪见宿年这副神情,淡淡道:“你放心,止殇不会做没把握的事。他既然说出口了,定然是一生一世不会反悔之事。再者,我对我的医术很有信心。”
宿年自然清楚止殇的为人,一诺千金。可事隔十八年,她忽闻自己能站起来,竟然一点喜悦都没有,反倒开始惴惴不安,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君问雪看了一眼宿年,瞳彩奕奕的眼中有几分莫测,默默然的神情竟然有了几分缥缈,良久才说道:“卿未宸他……不是个好人。”
宿年诧异,随即心头一紧,正好触及她不敢言说的心事,嘴角动了动,竟然不知如何回答。宿年知道,一直都知道。他能闲来无事写琴谱逗她开心,陪她到处胡闹,也能有帝王的杀伐决断,在朝堂上毫不留情。
小时候一直觉得,好人一定要是纯粹的好人,坏人也一定是纯粹的坏人。渐渐长大,却发觉,还有一种人,叫做中间人。而宿年,恰巧就是那个中间人。
“可我喜欢了他五年,已经不能管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我爱他,与他无关。”
君问雪似乎被宿年如此直接的话语愣住了,苦笑一声,“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瑷夫人如此绝色动人,分明与卿未宸才是最般配的,可是卿未宸却偏偏对她毫不动容,如今终于想通了。的确……瑷夫人不如你……”
大概是因为宿年师承天心宗的皇师……苏未明,受到的教育不同,所以世界观也有所不同。太傅他一生在最好的时候,没有爱上最好的人,他将这遗憾留在了后来的岁月中,朦朦胧胧地根植在下一辈的心里,让他的后人莫要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