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敏见霍息的眉头越皱越深,生怕他会恼羞成怒,他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帝、帝君,不要杀我……我一定会回去对父王说……溟族绝对不会再叛乱了……帝君……”
“是么?”霍息一挑眉,一种无形的凌驾于任何人之上的气势。
“帝君英明,借我一百个胆子都不敢有一句假话,溟族今后绝对服从帝君的治理,再也……不敢……真的不敢……”这个被北溟王夸赞的得意之子,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向霍息服软,他当时的表情不知多么可笑。
“空口无凭,怎么能让我信服?留下个证物吧。”说罢,霍息竹枝挑下了桓敏腰间的玉佩,将玉佩凌空抛起。
桓敏的脸色突然间变了,他起身要夺回自己的玉佩,身边的凤栖迟却妨碍了他的动作,怒意涌上心头,一把推开凤栖迟,怒骂道:“贱人,滚开!”
凤栖迟尚未反应过来,霍息却已经一把揪住桓敏的衣领,大喝一声,“再说一遍!”
桓敏吓得连忙服软,“帝君,我没有要夺走玉佩的意思,我只是……”他突然间指向凤栖迟,立刻转换了话题,狠狠说道,“都怪这贱女人,站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别脏了帝君的眼睛,还不快滚!这种姿色的女人,我府邸多得是,我明日便给帝君送几个!绝对比她好看……”
凤栖迟怔住了,原来这就是她认为的良人……原来他是这样的人……
“闭嘴!”霍息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眸子闪过一丝嗜血,语气却淡淡,“向迟姑娘道歉。”
桓敏一愣,他觉得凤栖迟不过是颇有几分姿色的歌女,霍息只是一时兴起才喜欢她,亦或者是喜欢她的容貌,未曾想他竟然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不管不顾身份地位。意识到这一点的桓敏一身冷汗,连忙低声道了一句,“凤姑娘,对不起。”
霍息怒道:“没诚意!”
“凤姑娘,多有得罪,还望凤姑娘大人大量,莫要怪罪桓某无礼。”桓敏极尽诚意地说道,可他的眸子分明写满了恨意和不服。
“到底谁该滚?”霍息冷声道。
桓敏低声道:“小的滚。”
“没听到。”
“小的滚。”桓敏提高了几分声音。
“在响点。”
“小的滚!”桓敏扯开了声音,喊得整张脸都涨红了。
“若不是看在迟姑娘为你求情的分上,以后我若是看见你,见一次杀一次。”霍息大吼一声,“滚!马上滚!”
桓敏连忙跌跌撞撞地逃离了锦瑟楼,而凤栖迟却依旧望向桓敏逃走的方向,那种目光中充满了哀怨和愁苦,是霍息从未看见过的神情。
“迟姑娘……”霍息喊了一声凤栖迟,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帝君,奴家累了,先去休息了。”凤栖迟的语气冰冷。
为何是这样?为何是这样?为何是这样?霍息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迟姑娘,可否听我说一句?”霍息连忙喊住凤栖迟。
凤栖迟头也没回,“奴家说过了,奴家很累了。”眼看着她转身,关上黑漆雕花,再也不留任何余地。
霍息落寞地站在那里,轻笑,垂眸,捂住右肩的伤口,忍痛,转身,离开。
他还是那么落寞,还是一个人。
有人说,战神不需要爱,所以战神从未得到过爱。
凤栖迟知桓敏受了伤,却不知霍息也受了伤。桓敏偷袭的那一记,霍息并没来得及躲闪。只因桓敏一身白衣,看得更清楚些,而霍息一身黑衣,从未让人发觉过他的伤痛。这也是一个战神应该拥有的……痛,不语;伤,不言。
自从那日之后,整个海域开始流言纷纷,名媛贵妇闲下来便谈着那段事,有的唏嘘,有的讥讽,有的感叹,有的感动,有的不屑,有的支持,她们用不同的口吻,诠释出同一个霍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霍息一直把自己关在帝宫中,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也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直到第四日,他从帝宫出来,去锦瑟楼之前去了一趟天姻坊。
听说,天姻坊织出来的嫁衣,天下第一。
霍息一个人坐在凉亭中,对面是宽阔的溟川,溟川是海域的圣河,贯穿了整个海域大陆,养育了无数海域子民。他皱着眉头,右手边两壶荒酒,神情寂寞如雪。
“主上,刚从又去天姻坊回来?”君帘顿了顿,看了一眼霍息一副寂寞的神情,下意识地料想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从……锦瑟楼回来?”
“嗯。”他悠悠然地补充了一句,“顺便在这儿躲清闲,免得那些元老大臣你一句我一句,尽说些有的没的。”
“毕竟是为了维护您的声誉,主上能听则听,忠言逆耳利于行。”
“我有什么声誉?千百年后,白骨枯,谁还会顾忌这些?第二十九次了,再被拒绝下去,我恐怕真要成为海域最大的笑柄了。”霍息轻笑着扔给君帘一壶酒,“尝尝看,宫中新酿好的酒。”
“恕臣直言,凤栖迟姑娘没有那么好,不值得帝君为她三番两次放下尊严去求婚。”
“可我也并非完美之人,喜欢一个人并非我说了喜欢,就可以马上喜欢的。我喜欢迟姑娘已有五年,都变成了我深入骨髓的一种习惯了,我改不掉了。”霍息喝了一口荒酒,酒的滋味醇烈如火。
“主上的伤未痊愈,还是莫要喝酒为妙。”君帘顿了顿,“那日主上分明占了上风,桓敏那小子就是阳奉阴违,欺软怕硬,就不应该放走桓敏。”
“可……”霍息一挑眉,“迟姑娘说要放了他,我有什么办法?”
你是帝君,还是她是帝君?那个决断、独裁的霍帝君哪里去了?
君帘一脸黑线,还好凤栖迟不是帝后,否则这朝堂还不被她把持着?
“凤栖迟姑娘的身份,难免会遭到非议,做个夫人倒是可以,若为帝后则是万万不可之事。今后宫里宫外,难免多生是非口舌。”
霍息很是不在意,“无所谓,反正我听不见。”
“帝君,任性不好。”
霍息一挑眉,悠悠道:“我不是任性,是随性。”
君帘哑口无言。
霍息望向远方,目光如森森皓月,认真地问道:“君帘,你说我这个人有这么烂吗?”
“谁敢……”君帘下意识地察觉到,这世间的确有人敢这样骂霍息,犹豫着问道,“凤栖迟姑娘这样说的?”
“嗯。”霍息轻轻应了一声,“她说我没有帝王气势,说话做事随便,而且整个人都懒散至极,看的书少,文雅的东西又不会,就差一点没有拿我和市井无赖相比了。”
君帘诧异地看着霍息,他居然听到这一席话并不生气。是可忍,孰不可忍?
“主上,您……知难而退是件好事……”君帘犹豫地看了一眼。
霍息却轻笑着说道:“都被说笑二十九次了,还怕什么第三十次。我没有读过多少诗书,不知道知难而退是好事。我的一生,倘若退一次,就绝然不会有今日的海域大统一。”
当霍息说起“大统一”三个字时,君帘突然间眼眶子红了起来,他能明白霍息统一天下这一路的艰辛,仿佛能看见当初的他浑身鲜血却咬牙战下去的固执,沉默了好久,他才低声道:“好兄弟,任重而道远,凤栖迟姑娘总会被感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