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梅也隐隐感觉到他的不安, 男人总是喜欢把痛苦深深地埋在心里, 心的大门永远紧闭。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鼓励他振作起来, 迎接命运的挑战。 她决定给他发条短信。 想了一会写道: 有人牵挂的漂泊不叫流浪, 有人陪伴的哭泣不叫悲伤, 有人分担的忧愁不叫痛苦, 有人分享的快乐才叫幸福, 祝你有个好心情。
刘博文看完短信, 心里就像冰凌融化出一条小河, 清新而美丽。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精神上的鼓励。 男人其实是很脆弱的,他们从心底里渴望着关爱。 但我们的女同胞往往忽视了这一点,她们感觉男人永远是强大的, 永远是头撑一片天, 脚踏一方土。
可他们也是人啊, 是人就有脆弱的一面,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 他眼睛涩涩的, 潮潮的。
暮色早早地降临, 肖梅一个人踽踽独行在回家的路上, 夜色越来越凝重, 像化不开的浓稠墨汁, 一层一层地覆盖, 她的心也像夜色一样凝重。 人啊, 太复杂了, 人的感情也缘于复杂, 前一段时间为了刘博文的事, 她跟着着急, 没想那么多。 这几天事情终于有了点眉目的时候, 她的一颗心才落到了实处。
市委组织部门来考察了, 刘博文也在考察范围。 下午罗素素打来电话, 想进一步证实这件事。 她告诉罗素素, 可能性很大,但具体怎么安排, 还是未知数。 罗素素问她有什么打算, 肖梅一下子被问住了。
我会有什么打算?
你真傻哟, 你就不能现实一点, 人一走, 什么都变做过眼云烟, 你真的就不为自己考虑吗。
罗素素的一席话拨云见日般地提醒了她, 是的, 他马上就要走了, 自己感情上的那点寄托依赖, 稍纵即逝, 意识到这一点,她感到心中一片茫然。
考察完没几天, 很快就公示了, 刘博文被任命到市里当副市长, 公示期满, 马上就走马上任了。 人非草木啊, 他毕竟在这里待了三年, 这三年发生了很多事, 有的像雨后彩虹, 可有的是刻骨铭心, 他真有点恋恋不舍。
这几天, 县委、 政府很多部门为他送行, 他应接不暇忙于应酬, 冷落了一个他最不应该冷落的人。 肖梅意识到这一点心里很是悲哀, 为自己悲哀, 看来我只能够与别人分担痛苦而没有资格分享幸福。 她记起不知从哪看到的这样一段话: 男人得意的时候,需要宠着女人, 这时候的女人犹如锦上的花; 男人失意的时候,需要靠着女人, 这时候的女人便是他雪中的炭。 但这女人通常不会是一个人, 一个人很难同时兼备花和炭的功能, 花像女儿, 炭像母亲, 如果有可能, 没有一个女人不愿做花而去做炭。
明天就要走了, 刘博文想今天不管怎么样, 也要挤出点时间陪一陪肖梅。 他给肖梅打了个电话, 约好晚上见面。 他坐在办公室里环视四周, 明天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去, 成为回忆。
告别了, 将告别这里的所有一切。
在刘博文离开的日子越来越逼近的时候, 肖梅才感到对自己将意味着什么, 心里空落落的, 没有想到对他的感情依赖竟是这么的强烈。 人总是生活在矛盾中, 理性上觉得他应该走, 而且走的越快越好, 可感情上又不希望他走, 她知道自己的这一想法很自私, 她多么希望能跟他就这样风轻云淡的走过一生, 那该有多好。
屋子里静极了, 肖梅从进来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只是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 她想用沉默拉住时间的手, 把今夜锁定,永远没有明天。
肖梅,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能放下心呢。 我这是去当副市长, 你应该高兴才对, 虽然是分开了, 但我们的心永远都会在一起。 我会永远珍惜这份感情的, 让我们好好珍惜这个夜晚, 打造这个夜晚, 好吗?
肖梅还能说什么。
市里来接刘博文的车马上就要走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 他脸上没有了前些日子的那种沮丧, 神采飞扬。 有关领导和相关人士都出来为他送行, 妇联也倾巢出动, 加入了送行行列。 他和送行的人一一握别, 当握到肖梅时, 感觉到这双手冰凉冰凉, 他的心颤了一下, 但在大庭广众之下, 什么也不便说。 他只是在心里说:肖梅, 保重吧! 如果真是心有灵犀, 相信肖梅听得到。 看着渐渐远去的他, 肖梅心头突然涌出一种孤独感。 这种孤独感像自天而降密集度很高的暴雨, 她站在那里, 任凭暴风雨肆虐地浸泡着她、吞噬着她, 毫无知觉。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牵挂思念像爬山虎一样缠绕着她。 别离难, 但她体味到相聚更难。 几个月来, 任凭有多少急切的期盼,多少深切的等待, 但现实总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人世间为何要有情? 这情字一沾, 生生世世不得休, 人世间最猛烈最直接最大的痛苦, 莫过于情感上的痛苦。
肖梅把这份思念深深埋在心里, 可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它还是会偷偷地跑出来折磨她, 困扰她, 这时候她才深深地意识到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 最可悲的女人。
有时候, 实在克制不住自己的思念, 电话打过去, 对方不是开会, 就是应酬, 难道领导干部都是这样生活的吗? 她感到迷茫,真的不忍心打搅他, 只能放下电话。 多么希望他能在空闲中打过来一个电话, 哪怕只是一句问候, 她也知足了。 没有, 她就在这样的等待中度日, 在这样的等待中煎熬。
肖梅现在最怕周末了, 但也期待着周末, 幻想着周末他能有时间过来陪陪她, 但这幻想又一次次破灭。
这天吃完饭, 把晚间新闻看完, 再往下看就没有意思了, 她关了电视, 在屋子里转了转, 没什么事可做, 百无聊赖, 给罗素素打个电话, 看她在干什么。 罗素素这几天赶制了一个专题, 今天刚好完工在家休息。 肖梅问: 你能过来吗?
过去干什么?
我们说会儿话。
既然你有闲情逸致, 我们去喝茶。 罗素素提议道。
茶座的灯光总是那样柔和, 柔和的甚至有点暧昧。 置身在这样的氛围里, 心中总会有一种渴望, 一种敞开心扉尽情诉说的渴望。
肖梅, 如果你不介意, 我们喝点酒。 我真的想放松一下自己,酒可以帮我达到这种境界。
肖梅说: 你随意。
俩人喝着茶, 说着话。 罗素素自斟自饮, 肖梅偶尔也喝上一口, 状态都非常好。 她们在一起, 仿佛永远有说不完的话。
肖梅, 你最近好吗?
马马虎虎。
刘博文过去怎么样?
肖梅顿了顿说: 我们不说他好吗?
肖梅, 你不要嫌我多事, 我还是想问, 你们经常见面吗?
他很忙。
罗素素端起酒杯, 喝了一口, 接着说道: 你不要替他掩饰了。
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你的内心很痛苦, 你过的并不幸福。 一个忙就可以把什么都概括了吗? 他在我们县里, 不也是很忙吗, 说句不中听的话, 不同样是忙里偷闲在玩女人吗? 这种人环境一变,地位一变, 哪个又可能老老实实的呆着呢, 哪个又是能耐得住寂寞的呢? 他们是只见新人笑, 不闻旧人哭。 我估计早有人补了这个空缺。
肖梅虽然不愿意认同罗素素的话, 但这些话对她还是有一定的触动。 虽然是好朋友, 但她仍然不愿意让罗素素看到自己生活得如此失败, 也不愿意让她为自己担心, 她故作笑脸说到: 不至于吧。
但愿是我判断错了。
回到家里, 肖梅躺在床上, 怎么都睡不着, 罗素素的话在她耳边阵阵响起, 难道男人就没一个能靠得住吗? 虽然心中有这样的疑惑, 但在这个夜色如水的夜晚, 她心中还是涌动着一种渴望,渴望着向他倾诉, 渴望着被他关爱, 如果此时他能在身边该有多好啊。 这种渴望迫使她拿起了手机,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听到这种声音, 她感到很失望, 但还是不愿放弃, 发个短信过去, 明天一开机不就看到了吗? 她想了想写道: 岁月匆匆, 春花易谢,却为什么抹不去我对你的思念, 记否, 记否, 那共戏悠悠, 纯洁,美丽的日子, 思念且祝福你。 你还好吗? 发完短信, 心里踏实了许多, 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今宵梦断谁人处? 寂寞依如故。
肖梅一天天地陷入了对他无穷的思念和牵挂之中。 这种在漫长的牵挂中疯狂滋长无人以对的爱情, 也许是改变她人生的一大重要事件。
斗转星移, 日月穿梭, 转眼间刘博文已经走了快一年了。 生活里每天都有许多故事在发生, 当然也有许多故事在结束。
最近一段时间里, 凭着直觉她发现刘博文变了, 但她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怕自己拥有的东西转眼即逝, 虽然这份感情使她迷茫, 使她困惑, 但这份感情仍然使她刻骨铭心。 她听到了有关刘博文私生活的绯闻, 但她宁可信其无, 不愿信其有, 她说服自己不计较他的过去, 但无法不在乎他的现在, 也清楚地知道对于自己这样的女人, 生活注定会有一个遗憾的过程, 可是无法回避内心的苏醒与渴望, 她跋涉在茫茫人海中苦苦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个人, 可找到了又有什么用呢?
肖梅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惆怅。 她感叹命运, 感叹生活, 独处时感到不能够面对自己, 可是那份思念, 那份牵挂, 无处不在折磨她。 她恨自己, 虽然一开始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个无言的结局,她也曾努力不使自己陷得太深, 但都无济于事, 感情有时候你根本无法主宰它。 她每次打完电话或者发出一个短信, 心里一点都不坦然, 每次都战战兢兢地经过一个漫长的等待。
其实对于刘博文来说回一个短信或者电话, 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 可是对于肖梅来说, 就像是等待皇帝的新衣一样, 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她在这样的等待中变得更加消沉和迷离。
难道人的一生中, 如果真的爱上一个人, 哪怕只有一天, 也会被这种情感———那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情感———折磨一生。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不变, 我的意不变,月亮代表我的心。 肖梅拖着她, 嘴里还唱着歌。 王玮说: 肖梅,今天有什么事, 这么高兴啊。
听了王玮的话,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 笑了笑说:没有。
可是我感觉到你今天情绪很亢奋。
是吗?
她今天是很高兴, 昨晚刘博文打电话说, 今天要来东岭办点事, 当天不回去, 准备住一夜, 多少个日日夜夜的等待, 马上就要变为现实, 她能不激动吗?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他来了。 心止不住咚、 咚地跳。 多少天来, 自己魂牵梦绕的这个人, 自己朝思暮想的这个人终于来了。
多少天来的思念仿佛一定要浓缩在这个夜晚, 在这个夜光如水的夜晚, 多少渴望多少思念都化作涓涓的流水, 缓缓地流淌。
女人啊, 就这么容易满足。 依偎在他的怀里, 所有的委屈和怨恨都烟消云散, 此时她的心被幸福笼罩着, 包围着, 多么希望时间就此打住, 世界就此定格。
刘博文看着眼前的肖梅, 几次欲言又止, 心里也有隐隐的不忍, 觉得自己这样做, 是对她有点残酷, 但这个念头转眼即逝,自己真的没有太多的精力和这些女人周旋了。
肖梅, 有件事, 我想和你谈谈。
什么事? 你说。
我知道这件事说出来, 你可能受不了, 但越拖下去, 对你越不利。 我考虑了很长时间, 因为就目前的状况来看, 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 如果让你长期这样跟着我, 对你是不公平的。 你应该有个家, 有个属于自己的家, 以后的路还很长很长, 我又不能在你身边, 一个人过日子很艰辛, 就忘掉我吧, 就当我在你的生活里从没有出现过, 好吗?
肖梅怔怔地看着他。 每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 仿佛就像一颗颗重型炸弹, 杀伤力极强。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他的到来, 就是为说这些话, 她怀着朦胧温柔的愿望等待着他的到来, 怀着对过去岁月的追忆, 怀着交流的渴求等待着他的到来, 怀着对他倾诉的渴望期盼着他的到来, 怎么都没有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刹那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她根本无法面对。
肖梅, 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 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 我们都好自为之吧, 我会给你补偿的。
补偿? 心的缺损只能用心来补偿, 听到这些话, 肖梅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被撕成两半的声音。
肖梅躺在床上, 一天没吃没喝。 只是在时光的飞逝中回忆着她和刘博文在一起的一个又一个场景。 他的表情, 他的每一个动作, 他所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的笑容, 回忆曾经拥有而很快又失去的爱情, 以及所有的一切。 所有的一切都令她刻骨铭心, 所有的一切又足以把她击倒。
肖梅对以前的生活深刻反思并拼命地诅咒自己, 灵魂的皮鞭抽得她皮开肉绽, 鲜血淋淋的。
肖梅, 我们出去走走吧!
“五一” 长假, 电视台组织了一部分人准备出去旅游, 可以带家属, 罗素素想把肖梅带出去, 大自然的风光可以使她暂时忘记痛苦, 人生的许多烦恼也会随风而去, 但肖梅摇摇头说: 我哪儿也不想去。
每当这个时候, 罗素素的那个恨呀, 她诅咒刘博文, 如依她的性格, 早就找他去了, 她绝不会放过他刘博文的。 有一次两人为这事差点翻了脸, 最后还是肖梅哭着说: 素素, 你这么做, 都是为了我, 但这一切, 责任不完全在他, 我也有错, 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唯心地说, 这是上天在惩罚我, 是天意。 再退一步如果为这件事把他的前程毁了, 我一生都不会安宁的, 毕竟我们相爱过, 为什么非要搞得两败俱伤, 我又能从中得到些什么呢?
得饶人处且饶人, 退一步海阔天空, 求求你, 我们以后再不要提这件事了, 好吗?
看着她哭的像个泪人, 罗素素的心也像被人用刀子一点一点地剜, 面对肖梅她都困惑了, 她的心也受到了强烈的震撼,爱一个人原来这么悲壮, 这么不可理喻。
感情啊, 你到底是什么?
忘掉一个人的最好办法, 就是重新去寻找另一个人。 罗素素试图让肖梅走出这个阴影, 接受新的生活, 可是她的伤口太大了,世界上不可能再有哪个男人能堵塞她的伤口, 她再也经不起真心爱上一个人的痛楚。
生活仿佛又被拉回到了很早以前, 表面上看似平静, 但肖梅知道, 在自己内心深处还驻留着刘博文的影子, 一点不留地抹去他的痕迹, 根本无法做到。
有时候晚上出来散步, 她会不由自主地来到刘博文曾经住过的那间房, 看着那扇窗, 那里曾经有她的故事和她的梦。 从相识到相爱, 所有的往事, 所有的回忆, 都变成了撕肝裂胆的怀念,不该有的第三者之恋怎么有可能超越世俗的轨迹, 见不得人的爱情又有什么美好可言。
所有的记忆瞬间全都成为模糊的过去了, 岁月的尘埃也会跟着时间随风而去, 她停在那里, 站了很久很久, 寒风像挥之不去的灰尘, 包裹着她的身体。 体温一点一点地散失, 直到身体完全麻木了, 她才挪动双腿, 沿着昏暗的小道, 朝着家的方向慢慢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