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墨僵直地站着,平视着远方。可身边的小宝宝听到了有人严厉地喝斥自己母亲的话,他似乎也听出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恶意,他吓得丢开了奶瓶,摇着手,“哇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苏锦墨再也不能装镇定了,她忙低头伸手,想从罗嫂还里接过来小宝宝。小家伙懂事的哭泣着也伸手也要苏锦墨。罗嫂就将小宝宝放进了苏锦墨的怀里,苏锦墨嘴里哄着孩子说:“小宝宝,别怕,爸爸回来了,我们接爸爸去咯。”
然后苏锦墨恍若未见到高玉蓉她们的样子,抱着苏小宝径直绕过怒气冲冲、瞪目而视的高玉蓉一行人身边。
“喂,站住。”杨柳青可看不下去了,她堂堂一个城市的城建局长夫人,有多少包工头们巴结,送礼送吃的,都在她面前低头哈腰,尽皆行阿谀奉承之能事,何曾在一个包工头的女人面前受过今日这种被冷落的待遇?所以她踏上一步,挡住了苏锦墨的去路,阴阳怪气地说道:“正主儿来了,还不认罪?”
高玉蓉一听愣了下,心说:“要小三认罪?也是,偷了人家的丈夫,不是犯罪,是什么呢?”所以她也跟着踏上一步站在杨柳青旁边,挡在了苏锦墨面前。后面的田螺和朱伊春也站过来了。那边的罗文莉一看这架式,好家伙,兴师问罪?四个女人要欺负她们家女主人,激起了她的路见不平的侠女豪情来。
罗嫂挤在苏锦墨与四个女人的中间,将苏锦墨和小宝宝拉至身后,仿佛老母鸡保护小母鸡受欺负的样子,昂首挺胸,手从四个女人的脸上一一点过,口里吐沫横飞:“你们四个老女人欺负一个抱孩子的母亲,算什么能耐,简直不要脸……。”“脸”字还未说完,身后的苏锦墨就看见了杨柳青高高的抬起右手,狠狠地朝罗嫂的脸上甩去。一手抱着小婴儿的苏锦墨赶忙上前,抓住了杨柳青的手腕,喝斥道:“住手。”
杨柳青挣扎着要抽出苏锦墨的掌控,那边田螺站了出来,高呼着:“你说住手就住手?”,然后没等苏锦墨反映过来,她狠狠地扬手,近距离地准确无误的就落在了苏锦墨的左边脸上,连带着巴掌亦扫过了苏宝宝的小脸。
只听“啪”非常干脆利落地声音滑落进苏锦墨的耳里,同时,小宝宝稍微愣了一下之后,更哄亮的:“哇哇哇……”哭声惊天动地,手足乱摇乱踢。
苏锦墨感觉不到疼,亦来不及哭,抱起孩子一边温柔地笑着一边哄他道:“小宝宝乖乖,小宝宝不哭,妈妈买糖糖吃……”环抱着小婴儿,将她的环抱挽成小婴儿的小摇篮,左右摇晃着,同时旁若无人地唱起了她爸爸曾在自己昏迷时唱的摇篮曲:“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棱啊 ……娘的宝贝闭上眼睛,睡呀那个睡在梦中啊……”。
罗嫂燃烧着火焰的眼神一一从每个人的面上扫过,最后恶狠狠地停留在田螺的脸上,仿佛一头发怒的母牛,低头猫腰地朝田螺胸口上就撞了过去。那边田螺人高马大,更不示弱,她上前一把揪住罗嫂的头发,两人拼命撕打了起来。
这边高玉蓉一看自己的女伴们在帮自己出气了,她也没讲什么先理后兵的君子之道,直接对着正在哼唱着摇篮歌曲的苏锦墨推了过去,不愿意动手的朱伊春一看大家都参战了,她也不可能坐视不管,她就上前帮着高玉蓉来对付苏锦墨。
苏锦墨满眼怜爱的目光只停留在宝宝的脸上,她的温柔细腻小手只顾给小宝宝擦鼻涕和眼泪,她的嘴唇里只顾着唱儿歌哄哇哇大哭的小宝宝,……她所有的心思,全都在小宝宝身上,在她的眼睛里,只有小宝宝的笑容才是她的珍宝,其余都被她视作空气、视为无物。
也许就是因为她的这种不把面前的这些个官太太们当回事,更激起了平日里养尊处优、倍受娇宠的女人们强列的报复快感,高玉蓉、杨柳春及朱伊春的大大小小粉拳和绣腿,就如狂风暴雨、秋风扫落叶般地招呼到了苏锦墨的头上、身上和胸口上……
倒在地上的苏锦墨只是紧紧地将小宝宝护在怀里,双膝跪倒在地,躬着身子,将自己的背部裸露在官太太面前,身下的小宝宝还从来没有过与妈妈玩这样游戏的经历,妈妈的怀抱就像她的小床,只是今天这床是倒着的,他却掉不下来,因为尘沙覆盖着的冰凉地板上方,是妈妈的双手紧紧垫着,妈妈背上的拳脚雨点般洒落下来,纤弱背部所承受的力度将垫在小宝宝身下的苏锦墨的双手给磨擦得血肉模糊,尘沙尽染。
苏锦墨一声不吭,只是温柔地看着怀抱里的小宝宝终于露出了笑容,小家伙轻声地笑了,挥舞着小手,欢快地笑闹着,哈拉子流了一地,连同苏锦墨头上、手上的鲜血融合在地面上,蜿蜒流趟。
看着小宝贝笑了,苏锦墨亦跟着笑了。然后合上眼睛,有泪水从她的眼角静静流落下来,滑过布满灰尘和血水的模糊脸庞,落在小宝宝的脸上。小家伙亦感到了头上妈妈的眼泪,他笑着伸出双手,试图给妈妈揩去脸上的污秽,因为他喜欢看妈妈明艳的笑容,看妈妈美丽的脸。
听到被她们踢倒在地上苏锦墨的笑声,高玉蓉怔往了,然后缓缓地蹲下来,慢慢蹲在苏锦墨的对面,这时幽幽暗暗的阳光在苏锦墨那深如幽潭的眼眸深处轻轻潋滟浮沉着,印在了她那张清冷污浊的脸庞上,格外的醒目刺眼。
苏锦墨感觉到了面前两道盯在自己脸上的刀锋寒芒,她并不理会,依然闭着眼睛。在她额头、嘴角边,蜿蜒流趟着嫣红的血液,便如奇异红色的花瓣,点点滴落在那仿如初雪被人践踏过了的污浊脸上。
她的红唇边,微微抿着,依然挽起淡淡的笑意……。
空气,寂静!
片刻过后,“我让你笑。”高玉蓉狂叫着,又左右开弓连连甩了苏锦墨好几个耳光,只打得苏锦墨眼冒金星,头重脚轻。但看见怀里的小宝宝安然无恙,她的心上亦遍布晴天暖阳。
“你还笑,我让你还笑。”这次高玉蓉并没有再打苏锦墨了,而是伸过手去抢苏锦墨怀里的小宝宝。
怎么可以?这是她的生命。
苏锦墨试图站了起来,可是,上身才微微抬起来,就被杨柳青和朱伊春两人一左一右按着她的肩膀给深深的压住了,抬不起头来。而那边的田螺将罗文莉打在地上爬不起来了,她又来帮着高玉蓉去抢苏锦墨抱在怀里的苏宝宝。而苏宝宝好像也感觉到了危险,而且他又被高玉蓉和田螺她们的四只手紧紧抓住,拉扯着……抓疼了他。
“哇哇……。”无知无助的小婴儿可怜地大叫着搂住妈妈的脖子,苏锦墨将小宝贝搂进怀里,拍拍他的背轻声哄道:“宝贝别怕,妈妈在这里。”
“放手,把孽种给我。”高玉蓉嘴里说着,就捡起地上的石子猛砸苏锦墨的左右手,那边杨柳青死死的拉扯着小宝宝,然后任凭苏锦墨再怎么挣扎,再怎么忍着被石头砸的疼痛不放手,只怕苏宝宝就要被气疯了的高玉蓉一伙女人给活生生的拉扯断了胳膊。
最终,苏锦墨流着泪,哭求道:“求求你,放过我的宝宝吧?”她没有选择的放开了手。
“如果要回这个小杂种,就离开涂文鸣,就从这风华绝代里滚出去。”高玉蓉将小婴儿丢给了田螺,然后对被杨柳青和朱伊春按着跪在地上的苏锦墨下达了她的指令后,摆摆头,使了下眼色,跟着她来的另外三个女人,一同簇拥着高玉蓉,离开了花园,开着车扬长而去了。
跪倒在地上的苏锦墨当苏宝宝被高玉蓉抢走的那一刻,她好似被抽离了骨髓一样,失去了支撑,沉重地扑倒在地上,脸枕着冰凉的沙石地面,泪流成河……。
大学姐妹兰婷娇临终的时候曾将自己的骨血托付给她照顾,如今小宝宝被人给抢走了,叫她如何对得起好友的重托,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而又因为自己不能生育了,她早已把小宝宝当成了自己的亲生骨肉。是她一手一脚将她一点点喂大,看着他哭看着他笑,看着他跳看着他叫……点点滴滴的细节就像电影回放般精彩而动情。苏锦墨默默地垂着泪,无声地饮泣着。
“苏小姐……。”罗文莉被田螺打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她呻吟地叫着苏锦墨。
“嗯。”罗嫂的呼唤惊觉了苏锦墨,人家保姆无端被人殴打,是她对不起人家。所以苏锦墨还是忍着身体的疼痛与精神的自我拷问下双手撑着地面,勉强爬了起来,摸下了眼泪。
苏锦墨摇摇晃晃吃力地走到萝文莉身边,将她扶了起来,帮她拍拍身上的灰尘,揩掉脸上的血渍,不停地陪不是:“罗嫂,对不起。”
“呜呜……。”罗嫂抱着苏锦墨,两个女人抱头痛哭,嚎啕哀号。
阵阵风过,亦不忍打扰她们的哀伤,轻轻地围绕在她们身边,默默地陪着哭泣的两个妇人,呜咽悲鸣。
“小宝宝被抢走了,我们怎么办?”良久,罗文莉首先抬起了头,揽住苏锦墨的头发,互相拂拭眼泪。
“什么?小宝宝被抢走了?”风驰电掣般终于赶来的涂文鸣的声音适时的响起,令哭泣的苏锦墨和罗文莉倍感欣慰及宽解。
“你怎么才到?”苏锦墨仿如一只翅膀受伤的小鸟步履凝重地扑进了涂文鸣的怀里,双手细碎沉闷地捶上了他的胸,悲悲切切地问他:“小宝宝被恶婆娘抢走了,怎么办?”
“哦,我刚才在赶来的路上,遇到了你的老同学蒋亦忠,他又问了些事情,耽误了些时间。”涂文鸣缓缓解释道,手却细致地抚摸上苏锦墨柔顺的头发,将她散乱的头发细心梳理,然后将她柔顺的头发夹在耳后,露出她本应精致优雅此刻却浸染了混有灰、泥、沙、血、泪水等污浊的脸庞,用他厚实温润的大掌轻柔地揩拭着……
“对不起。”涂文鸣的一句对不起,听在伤心人儿的心深处,又勾起她无限的凄苦哀恸来了,斗大晶莹的泪珠儿又从心底弥漫开来,顿时酝酿成波涛深海,不停地翻滚辗转,最终升腾上天空都化作了倾盆大雨,瞬息将苏锦墨哭肿的眼睛淹没深埋。
“我一定将小宝宝要回来。相信我。”涂文鸣将苏锦墨搂进怀里,将她的头俯在自己的胸前,紧紧地,紧紧地,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血肉里、心尖上。
“不管遇到什么困难,让我们一起面对,好吗?”良久良久,怀里的抽泣声渐渐平伏,细细拭掉不停滑落的泪珠之后,苏锦墨抬起了头,犹闪泪花的肿得核桃似的眼睛平静地看着涂文鸣:“嗯。”轻轻地点头,手与手相握。
可同时,涂文鸣忽然发觉,手心里握着的纤纤柔荑,竟有着此许的微颤,这个怀里美丽的女子,这一刻看着他的眼睛,竟是这般明亮眩目,亮如暗夜的明星,甚至带了一丝狂热与痛楚、隐约还有着一股莫可言说的决绝之色,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