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穿着手术室裤褂的凌远匆匆开门走进办公室，还没坐下就已经去开电脑，打开一封邮件的附件，那是份excel表格，同时，他启动手提电脑。
敲门声响，凌远没理。
接着他手机响，是水木年华《一生有你》的旋律。
凌远看墙上表，他拍了下头，冲着门喊：“进来。”
林念初推门走过来，刚要说话，凌远的目光已经落回电脑屏幕，抬起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凌远眼光完全落在屏幕上，屏幕上一半是表格，一半是一封邮件。他鼠标移动的过程中，突然停下，先是双手扶额，靠在椅背上，而后恨恨地：“该死。”
林念初吓了一跳，抬头看他。
凌远托住额头，手指在桌子上飞快地敲击，然后突然站起，抱着双臂在办公室内来回飞快踱步。
林念初有点担心地朝他走了两步，凌远不耐烦地：“你等会儿。”
林念初有点委屈地抱着肩膀坐到沙发上，抓过茶几上的几本册子，一本本翻过去，或者是《中国医院》杂志，或者是《公共卫生管理》期刊，再有就是英文的肝胆外科杂志。她无聊地再丢回去，回头看凌远，他已经一边在电脑上在劈里啪啦地打字，一边对着电话：“老刘，你查一下，给卫生部发过去的资料里的报表有一份不对。立刻查，第七页第二个表，数字肯定不对，你核对之后给我打过来。”
凌远放下电话。
林念初站起来：“你要忙，今天算了。”
凌远急躁地：“你多等会儿怎么了？我都已经订好位子。”
林念初无可奈何地坐回沙发。
电话铃响，凌远接起来。听了半分钟就厉声打断：“我不听理由，这种送出去给卫生部最终审批的文件，也能放错表格，什么理由也不是理由。不用重弄了，回头我再跟你说，现在没空。”
凌远几乎是砸上了电话，闭眼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抓了件毛衣罩上，冲林念初。
凌远：“走吧。”
林念初瞧瞧他的蓝绿色手术裤子。
凌远：“来不及回去换，就这样吧。”
医院大门口，许楠一脸笑容地等着李睿。李睿正从医院里跑出来，看见她就问：“节目成功吗？看你主动跑来找我，又高兴这样，肯定很成功。
许楠笑：“成绩都出来了。第一名。”
李睿：“太棒了！哎呀，可是。”
许楠“什么？”
李睿：“昨天我们同事还说，你要是成了大明星，肯定不要我了，搞得我压力好大，你说怎么办啊？”
许楠：“又胡说了。我就算舍得不要自己的命，都舍不得不要你。”
李睿听她说得如此自然，愣了一愣，忍不住就伸手握住她手：“嫁给我。”
许楠望着他：“娶了我，没准有一天，你会后悔。你从小家庭好，读书好，一路出类拔萃品学兼优。”
李睿玩笑地：“我这么一个老实孩子，都让你骗上床了，你要对我负责。”
许楠脸色苍白，呼吸都急促起来：“我早说过，咱俩不是一个世界的……”
李睿一愣，咬牙，干脆道：“你看，被我骗了吧，其实我也不是第一次，我……”他说着尴尬，往四周望，有些脸红“其实咱俩一样的，你以为我以前没谈过恋爱上过，上过……”
他却窘得有些说不下去。
许楠眼里浮上泪雾：“我值得你这样吗？为了我…”她突然仿佛下了决心似的，转头看着他，“我嫁给你。我们就把那个证，领了吧。”
李睿突然听见这句话，激动地抓着她手，定定地看着她：“真的？”
许楠点头。
李睿：“你真的就是为那回事吗？现在什么年代了，”他说着又紧张地瞧她，“不过，其实你可能是真的嫌我又笨又木又呆板？楠楠，我可以陶冶情操多听音乐，培养情趣……那个，那方面，也是可以……”
许楠扑进他怀里：“你这个傻瓜！”
潮香园雅座，林念初和凌远正在低头看菜单。
凌远刚招手叫服务生，电话响，他看号码，无可奈何冲林念初：“你点吧，我什么都行。”他接起电话，“陈局长你好……对对，是为了审核的事情……没错，是人事的把表格放错……”
林念初点菜，而后无聊地喝茶，把餐巾纸叠成各种玩具，服务生上菜，凌远放下手机。
林念初兴高采烈地建议：“这个酿豆腐是我的最爱，”用勺舀起来，“你看是不是超越你总说最好吃的那家，它有一股——”
凌远电话再响。
林念初一脸无可奈何。
凌远接电话：“周科长？是我们请求重新审核一次。您看，我们项目等着，能不能再破个例，提前重审……”
林念初闷头吃菜，喝汤，凌远还在打电话，林念初仔细地把一些蔬菜夹他盘子里，他继续讲电话，随手把盘子推到了一边，林念初低头看表，无奈叹气。
她无聊地自己又吃了一会儿，终于听见他说：“太感谢了！这次我亲自把关，一定保证准确无误。”
凌远放下电话，长出口气，自言自语：“人事的老刘，这就是典型的临床干不好，给安其它科室去做干部，结果事实证明，一个人他笨，他蠢，就什么都干不好。做报表这点事，捅这么大娄子差点就耽误了大事！”
林念初根本无心听他说医院管理的事情，只心疼地：“事儿也说完了，你好歹吃两口。”
凌远皱眉胡乱往嘴里塞了两口子青菜，忍不住地把筷子又撩在桌上，恼火地继续：“这篓子是不像立刻死人那么明显，可要因为这个，审核通不过，往后压，若干计划搁置，是多大经济损失？中国医疗现在面临最重要的挑战，不是怎么攻克疑难杂症，而是把有限的资源最有效地利用，让尽可能多的人，治的起病。管理的重要性，正在于此……”
林念初低头给他夹鱼、挑刺，放到他盘子里。
凌远轻轻把盘子推开，摇头，烦躁地：“我一肚子火，吃不下去。”他招手结账，看了眼无可奈何地瞧着他的林念初，抱歉地，“今天太不巧了，过几天，我再陪你来好好吃一次。周末咱们看电影去？你去看看，想看什么？”
林念初托着腮瞧着他：“小远，我觉得吧，可能，有个孩子，他能占据我工作之外的感情和时间。”
凌远：“你工作之外的时间？拿来睡觉都不够。”
林念初：“可是咱俩都奔四去了，再不抓紧……”
凌远：“不是说了，真不行领养一个。”
林念初半开玩笑：“你这么天才的基因，不延续下去，我都觉得对社会有罪！”
凌远嗤之以鼻：“基因？我亲妈的基因指不定就隔代遗传了。”
林念初脸上微微变色，这时服务生来结帐，凌远交钱，林念初站起来，转头就走。凌远一愣，赶紧起身去追，服务生在后面喊：“先生，找您的钱！”
林念初低头快步走，凌远跟着。
凌远：“别生气啊。我最近实在事情太多，都恨不能一天当2天3天4天用，你一说孩子，我实在是……”
林念初：“行了现在我知道了。不能给你加累赘。别说孩子，要是连我也没有那最好了。”
凌远：“胡说。你在我身边儿我干什么心里都踏实。我加班你在我身边睡觉，我心里都舒服。”
林念初站住看着他：“你就一点都不希望有个我们共同的孩子？看着一个把你的一部分和我的一部分结合在一起的小家伙慢慢长大……你就一点期待都没有？”
凌远烦恼地：“你别这么上纲上线，你这么说，听起来简直是原则问题。我只是说目前不适合要而已。这样，等杏林分部尘埃落定，本院住院日和电子病历项目有了眉目再说，成不成？”
林念初望着他，好一会儿，转头：“行。万一想要时我生不出来了，咱们就离婚，你去再找个小姑娘来要好了！她说着眼圈竟是红了，凌远赶紧抓着她双手，愁眉苦脸：“真……这么想要啊？”
林念初扭开头。
凌远深吸气，几乎是以壮士断腕的表情开口：“要，咱今天晚上回家就加倍努力。其实，照咱们这岁数，估计能要上也得是半年甚至一年后，这中间，我要是实在顾不及照顾你，咱们换大房子，把你爸妈接来。等孩子生下来，找月嫂，又能撑过俩月……兴许娃儿特别懂事，等他爹安定了才来报道。”
林念初心灰意懒地看了他一眼：“算了。我是想要孩子，可没想要你命。”
凌远：“不是，我就是把困难要估计足，做任何一个项目，我总得把最大的困难估计好，把解决方式计划好……”
林念初：“要一个我们的孩子，是项目吗？”她闭眼摇头，“算了。你这么不情愿，到时候孩子一哭一闹你还不得烦死？我晚上，就把维生素换回避孕药去。”
凌远呆了一呆，正要说话，林念初呼机响，她看了号码，立刻打回去：“严姐……啊？好，我已经在医院门口，立刻回去。”她收了电话，脸上表情已经平静冷淡。“急诊，在小学晕倒的小孩，呼吸窘迫，咯血，意识不清，我要回去主持抢救。”
此时，李睿、韦天舒和凌欢一起下楼，凌欢乐不可支，李睿面红耳赤地想甩开他们，韦天舒却一手拽住他一边神色正经地在说：“……你最近颈肩部出现这种类似的口唇形皮下淤血斑已经好几次了，我强烈建议你予以重视，找皮肤科、风湿免疫科、血液科的专家会会诊，你不愿意求人，我替你……”
凌欢笑得前仰后合，李睿苦笑地朝韦天舒作揖：“韦大夫！韦大爷！您饶了我吧！我不求您今天下午替我代课了行不行？”
韦天舒绷不住笑了，拍他肩膀：“说正经的，什么时候正名份啊？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那都是耍流氓。你一直是我们心目中五讲四美的正直青年，该不会也想干先上车再补票，甚至上了车还赖票的勾当吧？”
李睿一把把他推开。
韦天舒：“怎么着？不会是仙女要耍流氓吧？”
李睿懒得理他们，想走，却又被挡住。
韦天舒噗嗤笑了：“许楠对咱李睿的爱我绝对相信，那是在每天变花样的饭盒和爱心糖水点心里浸润啊！不过趁热打铁一定要——”他看李睿，“许楠万一真进文艺圈，我瞧倒是你家那头会麻烦。上回在你家喝酒，起哄说让你跟个文工团的漂亮姑娘相亲，你妈可是正儿八经地说我们不找搞文艺的。”
这时三人已经下到楼梯口，李睿站住，轻轻咳嗽一声，瞧着韦天舒，神色十分认真：“好吧，我就跟您说实话——今天我求您给我代课，是因为我终于说服她，先去把证领了，就是今天。说好这周末来我家吃火锅，”李睿低头笑笑，“其实是，让你们来喝喜酒的。”
第一医院儿科抢救室，一名主治两名住院医生2个护士忙碌着准备移动轮床，接监护设备。林念初推门进来。
里面的人招呼道：“林大夫。”
值班主治开口道：“患儿发烧约半月，昨天加重，胸闷，头晕，呼吸困难，中午咯血，呕吐，意识迷糊，老师急呼120急救，救护车应该已经到门口了”。
林念初点头，领先，其他4位大夫护士推着拥着接了各种设备的轮床从门诊大楼出来。
急救车在楼前停下，后门打开，担架下来。
林念初率轮床过去。
急救人员道：“已经注射两次去甲肾上腺素溶液，胸外按压8分钟，没反应。”
急救人员和两个护士一起将孩子过床，主治飞快地接各种监护，林念初翻看孩子眼皮，叩诊心界，听肺部，而后飞快地听孩子腰部，突然扯掉孩子裤子，孩子的双腿露出，一腿明显比一腿粗大。
几个医生惊呼：“血栓梗阻！”
林念初抬头，飞快却冷静地：“请心内科、呼吸科、胸外科，高疑细菌性心内膜炎，赘生物脱落延血流发生多器官大面积梗阻。”
患儿身上很快接上了各种监测仪器，医生们进进出出，林念初站在床边，飞快地翻看年轻医生送来的检查单。
不断有医生进出，分别给孩子的不同部位检查。
林念初眉头深皱，问“家属呢？”
儿科主治答：“家长不在，老师在外面。”
林念初摇头，快步出去，老师正着急地走来走去，看她出来赶紧跑过来道：“给她爸爸妈妈的单位去电话了，她爸在基地，负责重要国防项目的，她妈还在巴塞罗纳呢！她就跟她奶奶过。这孩子大概病了得10来天了，因为要考试，没休息，她奶奶一着急，昨天还心梗住院了。”
林念初：“孩子病情非常严重，细菌性心内膜炎，II度心衰，没有及时发现休息治疗，发生不止一处菌栓脱落，延血行阻塞了肺、肾，万幸没有发生脑栓塞，还要进一步观察。”
老师：“啊？这……我赶紧给她父母单位领导电话！”
心内的肖主任推开门叫林念初。
林念初进去。
肖主任跟林念初对着单子讨论了一阵子，又再跟重症科联系，之后跟一个年轻医生1个护士一起将患儿推向ICU病房。
ICU病房门口几个干部模样的人围上来道：“大夫，她爸爸是J项目的副总工程师，后天就要发射，项目已经进行了三年，涉及了多少部门多少人。大夫，她需要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千万不要怕花钱。”
林念初：“这也不是只要花钱就能解决的问题，有时候需要监护人来做决定，她妈妈什么时候能回来？”
“明天夜里能到。大夫，您多费心，您给她做决定，我们什么也不懂，配合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