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家中教师忙走出来，应道：“来了，来了。”拿着一卷礼单子，交了过来。
众兵上去清点物件，将那许多东西分作两堆，一堆留给张家，一堆带走，岂知按着那单子上的分，贵重的渐渐都分去在张家那一堆，不值钱的都分在带走的那一堆，末了，那教师牵着三只咩咩叫的小羊道：“一点薄礼，不成敬意，队长请带回去，与众位兄弟喝个小酒吧。”
那严队长将那礼单夺在手里，看了一遍，抽出一张来，指着一个红牛皮长条盒子，怒道：“这一盒鼻烟壶，上面却叫做小香炉，墨迹未干，现写的么。”
王菱道：“送礼的人写作小香炉，或者是他家把鼻烟壶当香炉用，各人习惯不同，叫法各异，也是有的。”
那严队长冷笑一声，道：“这单子上送礼的人现在哪里？”
王菱道：“这是今日来的一个外国宾客，已是被队长带兵过来吓走了，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想是回国了吧。”
那严队长道：“胡说八道，你们一院子的中国人，哪里来的外国人。”
王菱道：“这就难办了，我们说是寿礼，队长说是赃物，我们说是外国人，队长又说是中国人，不如咱们去公堂上去辩好了。”
那严队长指着那礼物堆道：“都给我搬走。”
那军士得令，上来搬东西，一个兵将那教师推在一边，那教师道：“光天化日之下，抢劫啊。”二人动起手来，打在一处。
那严队长怒道：“你敢抵抗官兵！”一掌就向那教师袭去，张成化两步上前，去格他这一掌，‘啪’的一声，二人两掌相交，各退一步，严队长心中吃了一惊道：“这老儿貌不惊人，竟然身手不弱。”
张成化与严队长对了这一掌，心中也道：“早听说节镇兵马司的人，都是精兵选上去的，果然是硬手。”对王菱道：“你说的不错，这个严队长带人下乡抓贼，赖在民家不走，只是设计纠缠，搜刮民财，不饱不归，且写一张讼纸来，找个讼师，告他一状。”
门外闸河帮众闻言，高声大笑道：“说的好，说得好，这姓严的在乡里大吃大喝，挨家挨户抢夺米粮，看上个肥头大耳的村姑，还要上去强a奸，快将诉状去告他，我们都是证人。”说不了，旁边军士拿棍棒来打道：“泼贼，你们转日就是阶下囚，当什么证人，当什么证人。”
王菱道：“既如此说，强a奸民女的事情也一并告上。”
那严队长怒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张成化道：“三日之内，咱们公堂上见。”
那严队长攥着那一叠礼单，咬牙切齿道：“不用公堂上见，我把这拿回去当个证见，复了命，就来拿你们这帮窝赃的嫌犯。”
张成化道：“那我们就等着队长再来，此刻却恕不远送了。”
那严队长怒气冲冲的道：“你们这家的气数，大约也到头了，你好好等着罢。”挥手列好了队，押着吴老三等人，头也不回地去了。
杨文广过来道：“叔公，这些金银端的是来源不明，你怎好与官兵结怨，等他抓了你去，有的是手段，叫你连本带利吐出去，却不是吃了他的亏了，万一真是贼赃，更是不得了，大大小小也要有个罪名。”
张成化道：“进门的钱，哪有退出去的道理，就真把我抓了去，一人做事一人当，任我把牢底坐穿，你们一个都不许去看我，一分钱也不要给他。”
王菱道：“也不至于此，姐夫的话，在平常是不错的，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这些金银眼前就有大用。”
杨文广道：“贤弟，叔公见钱眼开是他的老脾气，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这般贪财。”
张成化道：“到底谁见钱眼开，你一个做女婿的人，丈母娘躺在里面不去看，只在外头金银堆里挑挑拣拣，当我没看见吗。”
杨文广红了脸道：“我这不是见猎心喜，看看货色，罢了，罢了，这些东西叔公你老人家收着吧。”对王菱道：“贤弟，我们进去看看母亲。”
当时二人进去看视，只见张妗娘躺在一张窗塌之上，面如金纸，张小枫等人围着侍奉汤水，医生道：“大娘这病是个急症，一时我也摸不着头脑，先开一服药，吃了调养一二日，再看看如何。”写了一张急救方子，抓药吃了，张妗娘渐渐呼吸平稳，沉沉睡去。
杨文广对王菱道：“贤弟，你刚才说这些金银有大用，却有什么用？”
王菱道：“如今家中建筑年久失修，根脚浮松，正要这些钱来翻新一番。”
张小枫道：“家里的房屋年年加固，又为何要翻新？”
王菱道：“防世情有变，妖魔来犯，木头不中用，都要换作石头的，这庄子外头须掘开堑壕，立树木栅，还要集聚钱粮，掘池蓄水，并铜铁瓦器，毛皮草药一应物资都要多准备些。”
张小枫道：“清平世界，何处来的妖魔？”
杨文广道：“小枫，王弟之话大有道理，我也听得有些儿风声不好，前月天灾地变，长江水干，各处州县中流民为乱，就不防妖魔，也要防贼寇，只是这事却要从长计议，今天闸河帮的人送来的金银却动不得。”当时杨文广力主从家中另开账目，用作兴建，请了几个族中管事的人来商议，那几个管事道：“天爷，这样大事我们如何敢做主，须得大娘点头。”众人商量了几句，没个头绪，散去不题。
第二日一早，王菱刚一起床，便有家人过来道：“大娘命我来请菱少爷。”
王菱道：“舅妈醒了吗？”
那家人道：“小姐在床边照料了半夜，大娘昨日夜里就已经清醒过来了。”
当时王菱洗漱完，吃了早饭，进去里间，杨文广与几个管事已经在里面了，张小枫正在一边床上睡着，张妗娘半躺在床上，道：“这事准了，你们把两头的匠人寻好了，先算个用工的帐出来，拿过来我看看。”吩咐了几句，教那几个管事下去了。
张妗娘又将王菱，杨文广唤了过来，一句话不说，将他两个人看了半晌，道：“你们早就知道我那忤逆儿子在外头犯法，为何却不告诉我？”
杨文广道：“母亲宽心养病要紧，栋梁只是一时为人所误，过两日浪子回头，便要回来向母亲请罪。”
张妗娘道：“你们既然瞒着不肯告诉我，必然是极不好的事情，这逆子三年没有回家了，你们如今可从头到尾照实说了吧。”
两人默默无语，张妗娘拍着床道：“你们到了此刻，还不说实话吗！”
张小枫却早醒了过来，当时留着两行泪，倚在床头，对自己母亲道：“三年前小弟在官学念书，学闹相争，********，打死了人，在狱中被人教坏了，出来以后，再不上学，一直在外面厮混，结识的都是江湖上的人，因他武功好，做了闸河帮的帮主，如今手底下管着一两千人的帮众。”
张妗娘道：“这闸河帮干的是些什么营生，在外头的名声如何？”
张小枫道：“也只是在河道上做些远来商人的进港生意，是寻常江湖帮派。”
张妗娘道：“你此刻还想瞒我呢，岂有做生意做到官兵上门来的，昨日那送礼来的吴老三说，他们的地盘在闸河口上，你既不说实话，我亲自去闸河口上去看看，那逆子干的是些什么好事。”当时便要挣扎起来，张小枫赶着去扶，张妗娘一口气压在胸前缓没过来，咳得声嘶力竭。
王菱道：“舅妈不要动怒，这时候官府缉拿得紧，正是要对付闸河帮的人。”
张小枫将王菱袖子一扯，道：“你不要乱说。”
张妗娘道：“王菱你说，小枫事事瞒着我，只是气我，把我当个老糊涂看，你快将实话都告诉我。”
王菱道：“昨日官府派兵来，原是有几件大案，闸河帮涉案在内，里面情况复杂，表哥新任帮主不久，未必能与之有什么关系，但有一言，上告舅妈得知，那闸河口是三不管的险恶地方，闸河帮恶名远闻，表哥当了帮主，恐怕不是什么幸事。”
张妗娘大吃一惊道：“他当这个甚么帮主，莫非是被人逼迫做了替罪羊？”
杨文广道：“母亲不知，栋梁离家这两年的确是武功大进，等闲之人也逼不了他，闸河帮前一任帮主袁七手惨死在埤a城，是他独身一人，去提了凶手的首级回来，强要闸河帮帮众奉他为主，此事是我亲眼所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