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基因在我的血液里低语
我跟他一样:下巴瘦削,鼻翼浑圆,双眼皮三至五层
一行动就行到准则的背面,一写字就写到稿纸的外面
有我在,怎能说,他那条短短的命
已消失?
大地主的孙子、战地记者兼小学校长的儿子
在讲台上滔滔不绝,被多余而无用的才华
绊倒在青年时代
中年割据,未经老年就跟世界结账
如今轮到了我,手握的每一支白粉笔里都有他的魂魄
我是他的纪念碑,他生命末页的标准答案
他把数学搞成文学,用代数计算万水千山
以几何求证离合悲欢
而我把汉字排列组合,让名词动词与形容词进行运算
使数字绽放成漫山野花
我是他在这人间的老调重弹,谁说
他已不在?
他常靠喝酒返回唐朝,我紧跟其后,成为家中新一代饮者
我的性别为我增加危险系数
三杯两盏过后,便能飞越珠峰,就敢只身去拉美
从公寓三楼俯瞰人生,心高气傲
有我在,怎能说他已离去?
他的躯体破烂了,化了灰,随风逝去
失去庇护的精神曝了光,在过去和未来之间叮当作响
可是,当梦对折,当病重叠
我代表他
站在转动的地球上
为防不测,他拷贝一个小一号的自己,留在人世
把命给了我,把魂寄于我,让我替他往下活,凭什么说
他已经死去?
(原载《星星》2012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