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城觉得自己定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在寻天火的路上掉进山贼抓野猪的陷阱,右臂脱臼,左腿被竹竿刺伤,这糗样给那些即将死于非命的土匪看了他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可偏偏还跟个稀有的巫黎种关在一起,一直听他拍门嚷嚷——
“喂,开门,开门!你们有没有良心啊,人伤成这样你们也不管管,简直丧心病狂,丧尽天良!”实心的木门给一个细胳膊细腿儿,满头杂乱白毛的瘦长人影连蹦带跳地拍得直晃。
白毛穿得格外凉爽,头顶紫红色太阳镜,形状诡异的吊坠,肥大的灰色宽吊带露肩衣,宽松的丹宁牛仔热裤,白底黑面的帆布鞋,脚边还丢了个巨大的绿色登山包,与简陋原始的柴房格格不入,任是见多识广的夜空城也看傻了眼,这是哪里的装扮?他不冷么?
嗯,那双耳朵尖得都能戳死人,一双金色眸子反射贼光,四颗虎牙尖利森白,凭他夜空城多年来的经验,定是巫黎种无疑了,肤白如雪则是证明他生活于长夜漫雪的霏微山,长相也标志,说的又是上古雅言,虽然说得奇怪了点,明显出身不凡。
巫黎是流茗特有的种族,巫种、黎种稍有不同,但皆天赋异禀,姿容上佳,多国窥视皆碍于流茗毁天灭地的战力不敢轻举妄动,按理说流茗是绝对不会放任巫黎种在外漂泊的,可他露出的肢体上也没有什么可见的伤痕,不像是黑市商人拐来的,说起来,巫黎种在黑市千金难求啊…
白毛反观坐在茅草上,倚着木桩闭眼休憩的俊俏男子,炸眼的柏坊灰蓝外袍,浅石英紫内衫,里三层外三层的金丝暗纹,银边绣花,脖子上还有个像长命锁似的镶嵌了八颗绿松石的银饰,一看就是什么富家公子,肤白貌美,大长腿,只是这腿不知伤到了哪里,衣服上血殷殷的。
“哦多凯,”白毛顺鼻子一路向后抚了抚头发,这可咋整啊,穿越的套路千奇百怪层出不穷,人家穿过来不是金枝玉叶就是巾帼英雄,再不堪也是个冷宫的妃子,她怎么穿过来男不男女不女不说,身边莫名其妙多了一串项链,还给一堆山匪扣上麻袋拎到这儿,跟个受伤的富家公子关一起,敢情她长得像大夫,“你没事吧?”
“没事会流血么?”夜空城也不客气,闭眼假寐,这巫黎种莫不是个傻的吧?明知故问,是不是傻的巫黎种便宜些?下一秒他就听见奇异的响声,再睁眼就看见白毛单手揽着一大摞奇特物品,手上还摇着个奇特的罐子,声音便是从那罐子里传来的,大大咧咧地在他面前盘腿坐下,夜空城张了张嘴,在白毛伸手过来时迅速一挡。
“男的胆儿这么小?我又不吃人,手拿开,要不你自己来也行。”白毛哗地将东西一股脑地丢在夜空城身上,实际上她才懒得管别人死活,保住她自己小命就不错了,但旁边这个人要是死了,她跟个死人在一起,心理接受无能,而且这货长得有点好看啊,卖了能值多少?夜空城看看怀里奇奇怪怪的东西也是没了脾气,除了剪刀、纱布他是认识的,其他的这都什么?
白毛无视夜空城各种有戏的小眼神,拿过剪子就“咔嚓”一下,止血带她觉得没用就没带,目前看来只能用保鲜膜和皮筋将就了,夜空城眼巴巴地瞅着白毛裁下长长一段保鲜膜轴成绳状,连忙问:“这是干什么的?”
“止血的啊,你千万别乱动,我只会点皮毛,医坏了不负责。”白毛理所当然地回答,将绳状物狠狠扎在伤口上部。
矿泉水冲洗伤口,擦酒精棉,不管夜空城怎么躲怎么缩,白毛总能眼疾手快地压在伤口周围。夜空城见自己躲来躲去也不是个办法,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组织了半天雅言,一开口便是:“你到底男的女的啊?”
一问出口夜空城就后悔了,太没水准了,巫黎种天赋异禀之一便是没有明确的性别界线,有纯粹的男人也有纯粹的女人,还有同时混杂男女特征的,更奇特的一点是他们的受孕机制,据说全族不分男女皆可受孕,也皆可使人受孕。
但白毛不知道这个问题,几小时前明明她还是21世纪的中考临考生,学校破天荒地让初三级去海边减压,上校车之后记忆就断片了,再一睁眼,世界都不对了,被山贼抓住后叽叽咕咕半天一句没听懂,砸门呐喊也只是想吸引山匪注意力,这下总算有个能说话的了!
“等下,你懂我说的话?!”白毛突然激动地快跳起来,拉着夜空城的胳膊来回甩动。
夜空城莫名其妙地上下打量泠汐,刚刚不对付了好几句么,这又抽的哪门子疯,还是在巫黎种认为上古雅言没有别国人会说:“那当然,小爷可是实打实的贵族,自然学过。”
白毛眼睛咕噜一转,岔开男女的问题,指指自己镂空的肩头,狗腿道:“嘿嘿,你看我这装扮,到处破洞,一看就知道小地方来的,敢问现在什么朝代?哪位皇帝当政?”
“……朝代?你们巫黎族的词汇么,律笙国当政的是宁穆泽。”
“啥?”
康熙,万历,贞观,汉武,秦皇上至夏商周,白毛都认了,这律笙……什么鬼???
“我说,你所处的国家是律笙国,这里是首都平京京郊的雀波台。”真可怜,一路从流茗长途跋涉至此,也没遇上什么能说话的人吧,夜空城好心地给白毛讲解下。
平京?白毛只知道南京,北京,东京,可怕…这是穿哪里来了?
夜空城一看白毛的眉毛纠结到了一起,立刻明白他根本没听懂,继续讲解道:“律笙国大陆最东端的国家,离流茗少说中间也隔了八九个国家……”
流茗又是哪里?穿越可以啊,好歹穿个她知道的世界吧,好歹让她抱个善始善终的臣子、商贾大腿打打杂想法子回家吧,苍天啊,你玩死我啦,白毛烦躁地挠头坐下,顺手把水递给夜空城示意他喝,别再嘟嘟囔囔讲个不停了。
“怎么称呼你?”夜空城瞥眼愁眉苦脸的白毛,只当他是离家过远而思乡急躁,又把注意力集中到手中清澈透明的奇特瓶子,晃悠几下,部分液体溢出,里面的液体冰凉凉的感觉传递到手掌,微湿的银戒指也无变色迹象,是水,没错,再看白毛耷拉个脑袋来回晃悠手上那个罐子,一阵雾便散落在创口上,感觉麻酥酥的,顿时觉得那头白毛也不甚刺眼了。
“啊,”白毛想想自己四个字的名字,每次自我介绍后总要对付各种针对名字的问题,立刻鬼扯道,“泠汐。”
也不算骗人,这的确是她网名。
谁知正在喝水夜空城“噗”得喷了出去,泠汐只当他用不惯21世纪的塑料瓶,默默帮他顺气。
夜空城突然觉得自己今天受伤绝对是天意,他咳了个半天,哆哆嗦嗦伸出五个手指,指向泠汐道:“咳咳咳,咳…你再说一遍,叫你什么?”
“泠汐,‘泠泠七弦上’的‘泠’,‘与海相潮汐’的‘汐’,我说明白了么?”
“好名字啊,这名字起得好,起得真好!”
夜空城兴奋得直拍大腿,泠汐默默上手量体温,不热,没发烧,想必是地主家的傻儿子抽风了。
“出去以后你就跟我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夜空城伸出好的那只手一拍泠汐,“说正经的的呢!”
“是是是。”泠汐憋了句【等你有命活着出去再说。】淡定地四下扫视,似乎没什么可用工具,随身的折叠刀短了些不顶用,不知哪位高人曾叨叨过:兵器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泠汐一直奉为至理名言,怎么着也得有个扫把的长度吧,再不行就晚上行动。
夜空城见白毛毫不犹豫,试探性地一问:“你…该不会…一人独行吧?”
白毛没多想,点了点头,夜空城的眼神都直了,这可是市值二十万两黄金向上的巫黎种啊,苍天厚爱,这腿伤得值啊。堂堂断雁山庄的少爷自然不缺钱,但这不代表他不爱财,这么白的巫黎种也是稀奇得很,夜空城可不想放过如此奇人。
“哎,你都不问问我叫什么?”夜空城几乎手舞足蹈起来。
“你要想说早说了,”泠汐接口问道,“你叫什么?”
“……”
“你不是让我问的么。”
“…夜空城。”
“哦。”
“就一个哦,你也太冷淡了,小爷我可是夜氏本家的独子,幽痕山庄的少庄主,就你们所谓的断雁山庄,随便拿出一件兵器都够普通人吃几辈子了——”
“你说兵器,现在手上有么?”泠汐的眼神瞬间晶晶亮。
夜空城一下攥紧了袖口,总感觉掏出兵器来,跟前兴致盎然的白毛会直接用在他身上,急忙摇头道:“没有。”
泠汐挠了挠头,去登山包里翻出个厚毛毯丢给夜空城,吩咐道:“你受伤了,先休息下吧,我负责把门弄开,晚上再出去。”
“你有几成把握能把门弄开?”
“七成。”
“那你有几成逃出去?”
“算上你个病号五五开吧。”泠汐摸摸鼻子,她还真没个准。
“泠汐啊,你肩膀借我一下。”夜空城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
泠汐的本能告诉她该往后退,但她还是依言凑过去,看夜空城将右臂架在自己肩膀上,也不知道他怎么用的力,只听泠汐“嗷”得一声惨叫,夜空城的胳膊又接了回去。
“你这叫声…”夜空城似是想给出个合适的评价,在腹中搜刮半天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词,他是不太懂,明明接胳膊的是他,为何叫的是对面的美人。
天知道夜空城刚刚用了多大的力,将她蹩到撞在他身上不说,胸挤得生疼,泠汐眼眶里瞬间水盈盈的,往木桩另一头一靠,夜空城欢天喜地地活动活动胳膊,拍拍她,询问道:“这下是不是把握更高了?”
“屁啊,我哪知道你胳膊废了!”
“…………”
两个人一时间无言,却听闻外面隐隐有人言语,用的竟是泠汐能听懂的话:“哎呦,公子这山上都快翻遍了,也没见着你要的天火啊。”
“那它还能自己长腿跑了不成?”
“天火,那是什么玩意儿?”好像那群土匪叽叽咕咕也问过她什么东西,泠汐冷不丁地问夜空城。
“就是天上下火啊。你见到了?”夜空城立刻给出了答案。
“没,就想起来那群土匪似乎提过这么个东西。”
天上下火?怎么越听越糊涂呢,泠汐莫名其妙脑补出草船借箭,无数火箭铺天盖地而来的情景,随即摇了摇头,若真那样,她早给射成筛子了。
她刚想让夜空城详细解释解释,“砰”的一声巨响,霎时间地动山摇,柴房外人声鼎沸,惊恐莫名。
“白墨问你个没良心的!小爷我还在匪窝里呢,你就开炸了?”夜空城伸出根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门外,气得脸都绿了。
敢情这不是地震啊,泠汐才观察完柴房结构,单层泥建小楼,屋顶只有横梁较重,地震的话躲开横梁便有生机,炸?她有点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