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
当日北梁河一战，秦梦瑶受了很重的内伤。
好在有秦沧的独门秘药“凝玉散”，再加上这几个月来一点秋的悉心照顾。这才让她在近几日能够下床走动了。
本来照顾秦梦瑶一事，应该是小六去做的。
可是不知怎的，在秦沧解了阎罗门的剧毒之后，便与她匆匆离开了。
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那位三叔。
此事，虽然让一点秋等人感到些许疑惑，但毕竟那是别人的私事，他们也不好多问。
……
咦？门外似乎有着什么声音。
一方青罗软塌，素手掀起帷帐。秦梦瑶听到门外有些异响，于是踩着绣鞋，蹒跚地向着门口走去。
指尖即将触碰到门板。突然，一阵软软的声音传来，让秦梦瑶前推的手掌微微一顿。
“表兄，我有话想和你说。”
岳莹莹独有的嗓音，听得秦梦瑶心头一动。
本来，偷听别人的话是十分不合乎礼的事情。
要是放到往常，秦梦瑶绝对会扭头离开。可是此事放到了他的身上……也不知怎地，心中竟是顿时升起了几分好奇。
“莹莹？有什么事吗？”一点秋迷人的嗓音，百听不厌。
“表兄，我早早便想和你说了。”岳莹莹迟疑了一会儿，似乎鼓起勇气道，“这几个月，你和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表兄你不顾及名声，梦瑶还未出嫁，是不是也该顾忌一下她的名节呢？”
乍得一听，岳莹莹的话似乎是为了秦梦瑶好。
可是女人的直觉告诉秦梦瑶。岳莹莹之所以会说这些话，绝对是有其它的意图。
岳莹莹说完，一点秋似乎沉默了片刻。
秦梦瑶以为是他们交流的声音变小了，于是乎悄悄贴近了门板几分。
只听，一点秋缓缓说道：“当日在北郡，我身中剧毒，是秦姑娘打败拓跋鸿，为我拿到的解药。如若不然，我恐怕早已命归黄泉。是我欠她一条命，所以……”
“表兄！”这时，岳莹莹打断了他，“这件事我听小六说了。明明是你先替她挡下的毒针，何来欠与不欠一说？”
“表兄……莫不是喜欢上她了？”话锋一转，岳莹莹突然问道。
听她这么一问，一点秋与隐在房中的秦梦瑶皆是心头凛然。
“若是当日换成是我，表兄会不会也替我挡下毒针？”见他沉默，岳莹莹继续问道。但语气中已经隐隐见了一丝颤音。
“会。因为你是我表妹……”一点秋毫不犹豫地答道。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岳莹莹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却依旧有些哽咽地说道：“表兄。我喜欢你，你难道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这般大胆的表白！惊得秦梦瑶差点惊呼出声。
“莹莹，你！”一点秋也被吓得不轻。深吸了一口气后，半劝解半安慰道，“别说胡话了，快回去吧。”
“不！我没有说胡话。你还没有回答，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岳莹莹的声音已经压抑不住，隔着一层木门依旧清晰可闻。“先是唐果果，再是秦梦瑶。我和你相处这十多年，就一点也比不过她们吗？”
低声的抽泣，似是包含着十几年无尽的辛酸。在这一刻，决堤泛滥。
“表兄。”
岳莹莹的声音本就酥软。此时真情流露，更是魅人心神。
“莹莹……”也不知门外发生了什么，一点秋的语气突然提高了几分，甚至带着几分慌乱。“你，你别这样！”
这样？
这样是哪样？
带着一分惊讶与一丝莫名的感觉，秦梦瑶的手竟一下子推开了木门。
只见，女孩儿楚楚可怜，双臂正圈着男人的脖子。二人四目对视，似乎有着火花闪烁。这样的姿势，接下来的剧情已经显而易见！
想来，若不是被推门声惊醒，二人早就已经甜蜜地拥吻了起来吧？
“梦瑶。”
见了秦梦瑶出门，岳莹莹与一点秋如触电一般分开。
岳莹莹似乎不甘地瞪了秦梦瑶一眼。随后抹下一把泪水，话也不说，羞愤交加地跑开了这里。
“莹莹！”一点秋唤了她一声，谁知这个丫头跑的更快了几分。
“快去追吧，莫让岳姑娘伤心了。”秦梦瑶扶着一旁的门框，脸色似乎变得苍白了许多。
听出她语气的不对，一点秋本想上前扶她，却不想被她一下躲了开。一点秋问道：“你怎么出来了？你的伤还没好。”
“只是想出来透透气罢了。”秦梦瑶摇了摇头，倔强地样子倒与果果有的一拼。
“快去追啊。这么好的女孩，错过了就可惜了。”秦梦瑶看了一眼岳莹莹远去的方向，勉强扯出一抹笑意说道。
一点秋默了一默，片刻后说道：“你可是在怪我？”
“你想多了。”秦梦瑶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事的话，我先回房去了。”
“哦，对了。岳姑娘说得对，你我孤男寡女，也是该避嫌。若无其他事，秋公子以后就莫要再来了。”秦梦瑶突然顿住了脚步，说出的话让一点秋面色逐渐发白，“另外，多谢秋公子这些日子的照拂。梦瑶铭记在心。”
一点秋怔愣在原地。
直到关门声响起，他才回过神来。
沉默良久。最终，对着紧闭的房门幽幽地叹了口气。
听着脚步声的远去，秦梦瑶捂着嘴唇，强忍着涌上双眼的酸意。
直到两行温热顺着脸颊缓缓流下，一阵压抑许久的啜泣，才在房中逐渐响起……
……
羌州
在遥远的西南方，这里尽是连绵起伏的山脉。
此处地形奇特，就仿佛一条盘踞的神龙。历朝历代以来，这里都是羌族的家园。
避开乱世的纷扰，不见外邦的侵犯。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此处，俨然一副桃源盛况。
可就在那一年……那是整个羌族都无法忘记的一年。
亦是最可怕的一年……
据羌族老人们讲，在武宗六年时，大燕国七月暑天突然天降冰雹，秋汛一起竟是洪涝成灾。整个盛世中原，顿时饿殍遍野，尸骨漫地。
羌族巫师占卜推演。算出，这本是因为武宗连年征伐，涂炭生灵，上天给予大燕的惩罚。
若想破解，只消止战养息，祭拜天地即可。
可是，不知是哪个小人向武宗进献的谗言。说出了羌州这个神奇的龙形山脉。
小人说，羌州乃是大燕的龙脉，大燕国命运之所在。只是因为有着一群巫师方士作乱，才导致如今这天灾人祸。
奉仰鬼神的武宗一听，果真信了小人的谗言。不过几个月里，武宗调集十几万大军，直接踏平的羌州。
原本祥和的仙境，被铁蹄与马车无情地撵过。一场战火，直接将羌族人几代建成的家园烧为了灰烬。
羌族人的血，洒遍了这片美丽山脉。羌族人的怨，亦是直达九霄云上。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的惩罚。一系列的高原反应，加上瘴气的疯狂蔓延。十数万大军，渐渐溃不成军，不得已才撤出了羌州。
自此过后，那些幸存的羌族人对于燕国恨之入骨。这等不共戴天之仇，不仅不会被逐渐忘却，反而会随着时间的沉酿变得愈发深刻……为了防止同样惨剧再次上演，是以这近百年里，羌人已经开始组建起了军事力量，意图割据一方。
他们不似中原有君臣之分。有的，只是家族姓氏的尊贵之分。
而羌族人最尊贵崇高的姓氏，便是“有琴”。
……
翻山越岭几个月，终于是在祭天大典举行前赶了归来。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乡。可是小六心情却是少有的沉重，一旁三叔亦是沉默不语。
几个月前家里来信，说父亲竟然突患恶疾，即将不久于人世。
小六收到信后，十万火急地赶了回来。可是一进州府，便是能看见漫天的白幡与纸钱……
能够这般大张旗鼓地出殡，除了身为羌族首领的父亲，小六也想不出第二个有这样资格的人。
灵柩早已入土为安。看着堂前的灵位，小六的眼泪却是早已忍不住簌簌地落了下来。
“小妹。”一旁，一个二十出头左右的年轻男子一下子搂住了她。“别哭了。”
可谁知，男子的话下来，小六却哭得更凶了起来。
“都怪我，都怪我。我要是不跑到中原，我还能见父亲最后一面……”小六哽咽的声音，在灵堂中响起。
“坚强起来。父亲虽然去了，但二哥还在！”有琴无吟拍着小六的肩膀，对着她鼓励道。
“二哥。”小六趴在有琴无吟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父亲到底是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会这么突然？”过了会儿，小六平复了情绪，抬眸问道。
“父亲并非是得了什么怪病……”有琴无吟摇了摇头，但目光却浮现了一丝不同于年纪的犀利，“依我看来，很可能是一种慢性剧毒。”
闻言，小六的身子猛然一颤。
“无吟。”一旁，三叔打断了还想继续说的有琴无吟。沉声道，“我们回屋，从长计议。”
“好。”
有琴无吟亦是发觉此地不宜谈话，赞同地点了点头。
……
哗啦。
茶水落盏的声音，打破了屋内凝固的气氛。
小六捧着热乎乎的茶水饮了下去，顿时觉得体内的寒冷被热茶驱散了几分。
可是，她心头的寒意，却是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的。
“三叔。您怎么不喝？”有琴无吟吹了吹热气，看了一眼不动茶水的三叔，疑惑道。
“还记得原来这个桌前，是我们兄弟五个一起喝茶……现如今，只剩下我和二哥了。”三叔怔怔地看着那杯茶。随后，转头看向无吟。“大哥去世时，有没有对你说些什么？”
“父亲去世前告诉我……”无吟顿了一顿。小六和三叔顿时将目光投向了他。
“不要和南川走的太近。并且，让我一定要争下族长之位。”无吟说出这些话，嘴角泛起了一丝苦涩。
按照羌族的族规，弟承兄业在子承父业之前。也就是说，如果有琴无吟的二叔和三叔还在世的话，族长之位一定是他二人优先争夺的。
除非……他们都放弃争夺，才会有无吟的机会。
三叔倒是还好说，只是这个二叔……
“爷爷去世前，父亲和二叔为了争夺族长之位险些闹得火并。让他放弃，简直是不可能。”小六皱着眉。突然面色一变，说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二叔下的毒？”
气氛诡异地沉寂了一瞬。
“父亲去世，受益最大的就是二叔，所以二叔的嫌疑最大。可是……”无吟摇了摇头，“我们根本没有证据。”
“除非……”无吟面色一白。
“除非什么？”小六急忙问道。
“除非，开棺验尸。”无吟咬着牙说道。
“验尸？族规可是规定着，族人尸身入土以后，绝不能再次掘土开棺。”三叔在一旁瞳孔微微一缩，字字停顿，“那，是，死，罪。”
“管不了这么多了，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父亲冤死的！”小六猛地一拍桌子，双眸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
“可是，族中大部分都是二叔的人。如果真是二叔下的毒，他们是绝不会让你有机会开棺的。”无吟在一旁迟疑道。
“我知道有一个人不是二叔一边的。而且，她的话，也没人敢不听。”小六咬着嘴唇，冷笑道。
“大祭司。”
三人异口同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