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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麦城篇(十二)

你们龙都是吃素的吗?三五一边在路上蹦跶,一边回头向小火龙询问一些无厘头的问题。

以前偶尔也吃人的,但自从有一位龙大爷吃人后被人逮住然后给人吃了以后,大家都决定少吃肉了,毕竟吃多也会发胖,当然的确是考虑到会有生命危险的。那之前我们龙世世代代,一直觉得自己是食物链的顶端。

那你们整天吃素不会腻吗?

山下谢二婶家的卤猪蹄挺好吃的,每次我嘴馋都会去买两个。可惜分量太小,怎么也吃不饱。

每条龙都喜欢收集财宝的么?你也有收集宝物的吗?

自从发现人类中当官的敛财能力比我们高出许多之后,我们龙类的家族教育便由以前的定向爱好变为自由发展了,差不多就是自己喜欢啥就藏啥吧,反正金子银子夜光珠啊这之类的需求量太大,凭我的能力大概是没法搞到了,所以我换了个思路。

你喜欢收集什么?

小火龙凑到三五身边说,我喜欢收集诗。

三五说那倒是个环保的爱好。

小火龙说那是。我给你念几句。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长相思,长相思。

若问相思甚了期,

除非相见时。

长相思,长相思。

欲把相思说似谁,

浅情人不知。

我说小火龙你一边去,别对着三五说这些肉麻的词句。

谁知三五已经溜到前方,整个人趴到地上开始听声,听了一会后突然起身向我跑来,悄悄地对我说,不好前方有人,我们需不需要隐蔽?

我说你在哪里学的这套路?

三五说前几天看戏学的,欸不说这个,你说我们要不要把这傻龙藏起来,毕竟这货挺出名的,被人认出来就不好了。

我说你刚才听见了什么?

三五说脚步声啊,赶紧的,待会那人快过来了。

我说你看前面,刚才我就看见了,但是看你听得这么开心没敢打搅你。

三五转身,只见前方正有一人穿着白衣向我们这边踱步过来。我示意三五向路边靠近,悄悄藏进草丛里,然后转身招呼小火龙过来。

我说糟了这草丛太小,怕是装不下两人一龙。

龙说没事我刨坑可厉害了以前春天龙龙幼儿园举办的刨坑大赛我拿了第一名,力压学校里的所有小土龙。说罢小火龙爬到我们身后,迅速挖了个坑,然后自己跳了下去。

我说小火龙有考虑过转专业吗,我觉得吐火不适合你。

三五说别说话了,那人过来了。欸是个女生?欸她身上的白裙子好漂亮啊!不行陈桑待会下山了你得给我买件一样的。

小火龙听到三五的声音好像觉察到什么,试探着从坑里冒出一个头,瞬间原本橘红色的脑袋变成了血红色。

她她她是?

我问你认识。

小火龙结巴了半天,最后好不容易从嘴里吐出几个字。

她就是我给你们说的公主。

三五大惊,不是说病倒在床了吗,不是说危在旦夕了吗,为什么现在在路上活蹦乱跳的溜达呢,傻龙你看仔细点,是不是你的那个公主。

小火龙重重的点头,没错就是她,我闭着眼都能知道是她的,她身上有一股花香,走过时好像春天绽放的模样,不会错的。

我说既然她好好的活着,咱们一不做二不休,把那件事也给办了吧?

三五点点头,示意我先出去。

然后我便跳了出去,恶狠狠地盯着那姑娘,说不准动!给我站住!

三五转身对小火龙说你先别动,等我们叫你出来时你再出来,听到没。然后一个箭步跨出草丛,留下一脸懵逼的小火龙蹲在坑里,只露出一个尖尖的,像披着红盖头的龙头来。

三五恶狠狠地瞪着那姑娘,开始背诵台词。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打此山过,留下买路财。小姑娘你今天碰上我爷俩可算是倒了血霉了,识相的赶紧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交出来,还有这身裙子给我巴拉下来!我要了!

我说对!她说得没错,识相的赶紧把值钱的物件全交出来!又暗自给三五竖起了大拇指,心想前些日子她吵着带她去看的戏剧果然还是派上了用场。

那姑娘那见过此等拦路打劫的场面,却又想到前者要求自己脱下裙子更觉得羞愧难安。

财物你要的话我便给你,只是这裙子…这裙子…光天化日之下,如若你们定要去我衣物的话,那你们先取走我的命好了。

三五眯着眼沉思,觉得姑娘说得极有道理,但又实在舍不得那条裙子,犹豫了一会说,要不……我们去那边的小树林里换换?你穿我的,咱俩都是女生,不用客气!

我说三五你是真的喜欢这裙子啊,等待会下山我给你买一件便是,你就别耽误人家女生清白了。

三五听到我的承诺,才瘪了瘪嘴,又伸手对着姑娘说,那拿来吧,你身上的,所有的钱!

那姑娘摸索了半天,终于从身后的小背篓里拿出一个小荷包来。

钱可以给你,只是里面有一件东西,希望两位大侠能给我留下。

我歪头说,难不成是最值钱的东西舍不得交出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值钱的物件让你如此在意了。说罢不顾姑娘的阻拦,强行将荷包抢了过来。

姑娘一下子急了,连忙说大侠你小心点,那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就是一张纸!里面不过写了一句诗!

我打开荷包查探了一下,发现里面除了银两确实还有一张纸,放在荷包的夹层里,像是保管得很好的样子。

我一边说莫不是什么名家著作?一边尝试着打开那张纸条。

姑娘在一旁惊呼,小心点别给我弄坏了。

我看了看,那张一看就很是低廉的纸片,却出乎意料地被保存得很好,只是上面如幼儿学字般歪歪扭扭的字体,粗看竟像是纸片上春蚕爬行后留下的留下的足迹,让我打消了这纸片是宝物的年头。

那上头写着:

玲珑骰子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我说好诗。不过确是坏字。

姑娘这时出奇的安静,她捋了捋刚才因为慌乱偷偷溜到脸庞的头发,缓缓说道:是不是好诗,那要看是谁,是在什么时候写的。倘若是一代风流才子流连青楼,酒醉后提了这几笔,想必酒醒后才子也不记得,姑娘们怕也不会放在心上,若那般的话,就是这诗炼字炼得再好,对仗再工整,仍旧是虚情假意穿了件情真意切的衣裳,说的再好听那也是枉然。

我说照你这话,这诗可是大有来头了?

姑娘羞红了脸,这你可管不着,你只管把纸片还给我便是。

三五在旁使劲的挥手,招呼坑里的小火龙出场,只是那笨龙实在是不谙世事,竟不知道我们演这一出究竟是何意,刚才三五说要扒姑娘裙子的时候,它差点就从坑里跳出来,一把将三五按在地上。

三五无奈,只得小声的说,大笨龙!还不快出来!出来救她!

龙终于知道我们的意图了,在坑里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然后扬了扬翅膀,朝天际飞去然后俯冲落下,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样,很是壮观的压轴出场。

周围的空气迅速升温,我透过这层热空气看远处的风景都似乎变得模糊起来,我感觉这出场方式跟我们和它第一次见面并无区别,心中苦笑一声,然后赶紧抱着三五又跑了两步,在气浪到来的那一刹那迅速趴下,将三五紧紧的抱在怀里。

在那瞬间,烟尘翻滚,周围干枯的树叶瞬间燃烧成灰烬,我将三五紧紧地护在身下,只感觉背上一阵火热后又立刻被扬起的沙土掩埋,所幸隔绝了大部分热量。三五被烟尘呛得直咳嗽,小声地抱怨,不过逢场作戏罢了,表演些英雄救美的场景,不过是俘获女孩的芳心,但何必这么拼命呢?

我说男孩要在女孩面前表现的话,因为喜欢他们会每一次有她的场景里尽力表现,虽然笨拙但是仍旧诚恳卖力。就是不经意在大街碰面,左右手摆错位置也会苦恼大半天。倘若假装镇定走过女孩捂嘴偷笑的话,那更会困扰半天,四处询问好友,像做阅读理解一样仔细揣摩她偷笑的意图了。

三五喃喃道女孩就喜欢英雄啊,可每当男孩喜欢上女孩的时候,又会表现得卑微。

我说所以小火龙才会不敢去见公主啊,真是条笨龙。

小火龙及时收力,灰尘一直铺到公主附近就刚刚停止,它稳稳地降落在公主旁边,眼睛却不敢看向公主,于是只得尴尬的目视着前方。

公主看见小火龙赶来,心里业已放心,却又想起之前龙避而不见的事,不由得十分气恼,于是故作平静的问道:是你?

小火龙没敢直视她的眼睛,小声的说:恩,我在山中闲逛,看见你被别人拦住,所以过来看看。你没事吧?

姑娘唔了一声,算是确认了安全。于是小火龙转身跟我们对台词,哪里来的小毛贼,居然敢欺负到我的上来,本大爷以前说过,只要进了这山门,这里的每一从林木,每一株花草,包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小弟!我罩的人你们也敢惹?

我说你算哪根葱,我旋风小霸王行走江湖还真没怕过谁,你有本事来打我啊!

小火龙说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说罢悄悄比了个大拇指,在等我准备好后吐出一团火焰,我顺势躲过,火球径直落到草堆上,燃烧起火焰。我大呼壮士饶命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不敢了,拉着三五便往后退。

小火龙依旧立定,双爪叉腰喷着火,我跑出它的射程之后转身,望着身前的一小片火海,对三五说,这下行了吧,估计演了这一出他们的关系也能够缓和,接下来就没我们的事了,我们走吧。

三五说那怎么行,还没看见结局呢,我们得回去看看。说罢强行拉着我绕过火海,然后一起蹲在他们身后的一处草丛里,远远望着小火龙和那位公主姑娘。

姑娘眼看着火势越来越旺,急的大喊,龙你别喷火了,他们就是混口饭吃,也没伤人,你也不能伤了人家。而且这火烧得越来越旺,你再不停手待会可就止不住了。

小火龙觉得很有道理,便停止了喷火。但已经燃烧的草堆趁着风势,隐隐有向西边扩散的欲望。小火龙皮糙肉厚,本身又不惧怕火焰,索性潘成一个圈,在周围的草垛里滚来滚去,很快便熄灭了大部分火焰。

公主指着龙咯咯的笑,你现在就像个煤球。

龙不好意思的用手擦了擦脸上的草灰,唯一还算干净的脸上变多了几个爪印,像是以前小镇酒馆里喂养的大花猫的胡子。

龙说他们想伤害你,我想把他们赶走来着。

公主说现在怎么办,他们走了,我也没有大碍,所以我想走了,下山去。你往哪走。

龙用尾巴扫灭了旁边一处还未燃尽的火苗,说我不走,这里的火还没灭完,我就在这。

公主沉默了一会然后转身,说那我走了。

龙看见她想要走,心里想说的话竟如夜里的雨水一样兀自溢出。

你别走。

公主转身问,为什么。

龙说我有事问你。

公主道有事便说,屋子里草药还熬着,我上山来只是寻一味前几日没有寻到的草药,既然寻到那便要回去。

龙说兔子精说你生病了,前几日没离家一步,我想问问你身体有无大碍。

公主咻的脸红,前几日闲来无事照着古书配了配安神药的方子,没想到药力过猛,我喝下去后连着昏睡了三天,现在我的头还有点痛。

龙说没生病啊。

公主说你还想我生病不成。

龙说哪里哪里,没病便好没病便好。

公主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

龙说你别走。

公主说你有什么事一句话说完,这样聊天很累的。

龙说前些日子,我对我做的所有事,向你说抱歉,你也知道镇子里的流言,我实在怕你被误会,所以…

公主大怒误会什么!哪里是好人,哪里有好龙我自己心里清楚,不需要别人说三道四。我只知道以前我经常见的朋友突然在某一天便消失了,只知道这山里怎么也找不到我想要的草药了,这才是误会!

龙沉默。公主转身就要离去。三五在草丛里揪着我的头发,焦急地说这条笨龙,赶紧挽留啊,再不跪着说抱歉人可就走了,这一走可就真的没机会了!说罢扔了块石头,正中龙的眉心。

龙大呼一声。公主转身,问你干嘛?

龙说啊?

公主说你刚才叫什么?

龙说,我想说…我想说…我也想下山去。

公主疑惑,你下山去哪。

龙说去你家。

公主正要反驳,龙接着说你不用担心,我每顿吃的很少自己还会种菜,很好养的;你要怕屋子太小的话,我会刨坑,我刨坑很厉害,两分钟就能挖出一个山洞来,我就住在你家旁边,我拳头很硬的,以后谁也不敢欺负你;你喜欢诗我就给你写诗,不管是写你最喜欢的“玲珑骰子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还是“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都行,我知道我字写的丑但我可以练,我一天练诗篇,等你哪天看顺眼了我才停止;我还会…

公主说够了,谁都知道诗什么的只有正确的人写给正确的人看才会开花啊。走了。说罢转身,朝着太阳落下的地方走去。

龙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公主走了大概二十步后转身。对着龙吼道,走啊,再不走就不给你做午饭了!

龙咧开了嘴,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小心翼翼的伸出一个小指头,公主稳稳的拽住小指头,缓缓的走下山去。

三五背着小手,羡慕地说,那破字儿是那傻龙写的啊,写得真丑啊。

我说是啊,好像还有错别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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