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月神看着花锦的梦境,一千多年前的疑惑才算了然,魔尊是因为谦箬才进攻神殿,非无理而为之。
神帝在一旁很不好意思,这些事情当年只有他知道,只是为什么这些事都出现在了小锦的梦境中……
“这些怎么会……”神帝和花神看向月神,语气里全是疑惑。
“依我看,这些都是医神谦箬的记忆。”
此语落地,犹似千斤。
花神深呼吸,大家都是聪明的,自然是把一切都了解清楚了。
“小锦,是谦箬的转世?”疑问的语气,却是肯定的意思。
“天意如此啊。”月神感慨。
花神慌了,神帝也慌了。
他们心爱的女儿竟然是谦箬的转世,谦箬是花神的好姐妹,而神帝曾经也是把谦箬放在心坎里的。
这个事实,杀伤力太大。
花神走到花锦床边,给花锦整理了被单,给花锦捋捋头发,把花锦的手拿起来自己握住。还是熟悉的模样,花锦长得像她,鹅蛋脸,柳叶眉,嘴也像她,只是那一双紫色的眼睛随了神帝。脑海里闪现出女儿成长的画面,花神嘴角扬起了微笑。
“小锦,你是娘亲的宝贝女儿啊。你聪明,热情,率真,是个好孩子,你就是我的女儿,我管你的前世做什么呢,乖女儿,快醒过来吧,娘亲很想你。”
花锦在梦里看着谦箬的故事一幕幕上演,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爱上他了,对吧。”谦箬其实是很温婉的女子,话语中都尽是温柔。
“我没有。”花锦忙答,我和他才认识多久啊,花锦心里想。
“他,就是雪狐。”谦箬也不恼,继续说。
花锦瞪大眼睛看着谦箬,小东西是魔尊,这,这怎么可能呢,可是魔尊和小东西的眼睛都是碧绿色的,魔尊的头发银白,小东西的毛也是银白色的……
“他骗我!”花锦突然吼出来,情绪很激动。
“他没有骗你。只是因为那千年,他都没有办法说话。他真的很照顾你。”
“可他为了你进攻神界,足以见你在他心中的位置。”
“我就是你,我的记忆也是你的记忆,我的情感,也是你的情感。”谦箬慢慢地走远,身子慢慢地变得透明。
“你别走!”花锦着急却无可奈何。
“你该醒了。”谦箬的最后一句话。
花锦站着的地方开始出现漩涡,花锦逐渐陷进去,花锦不停地挣扎,挣扎……
就在黑暗即将吞噬花锦之时,床上,花锦猛然睁开了眼睛。
而也就在此刻,真正的花锦才苏醒过来。
“锦儿!”花神看到醒过来的花锦,喜极而泣。
花锦坐起来,“娘,我……回神界了……”
“是。”花神擦擦眼泪,“我和你爹把你接回来的。”
“这样……”花锦突然又想起什么,忙问,“爹爹没把墨堇怎么样吧?”
“墨堇?是谁呀?”
“哦……没,没什么。”
花神看着她醒过来的女儿,总觉得花锦哪里变了,想起谦箬,花神看女儿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
花神有意道,“锦儿,想吃花酥吗?娘亲给你做。”
花锦笑道,“好呀!锦儿最爱娘亲的花酥了。”说完,就赖在了花神怀里。
花神拍拍花锦的背,“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锦儿永远是娘亲的孩子啊。”
魔界
墨堇正在房间里练功,刚准备歇歇,木挚就走了进来。
“魔尊,就让木挚和你一起去吧。”
魔尊打算近日就对神帝动手,他不能再耽搁了。
“你还是留下来给我理着魔界诸事吧。我与神帝的帐,只能我与神帝算。”
“可,可木挚放心不下啊!”
“这千年你做得很好,我相信你可以一直做得这么好。”
“魔尊……”木挚哽咽。
“下去吧,我还有事。”
“好。”木挚三步一回头地走出房间,内心全是对魔尊的担忧。
神界斑藜阁
花锦已经睡下,墨堇走进斑藜阁,坐在花锦床边轻轻唤道,“小锦。”
花锦其实在魔尊走进屋里的时候就醒了,听到熟悉的声音,花锦蹭起来,一把抱住了墨堇,扑进墨堇怀里。
墨堇对花锦的所为有些吃惊,却也回抱住花锦,把头放在了花锦头上。
“怎么了?”
“我都知道了,你和谦箬的事。”花锦在墨堇怀里嘟囔着说。
“谦箬……是谁?”碧眸注视着紫眸问道。
花锦抬起头,“你不记得谦箬了?陪伴了你一千年,还为了你而化魔的医神谦箬?”
“不记得了。”
怎么能不记得,谦箬是我的前世,我是谦箬的来生,就连现在抱着你的我,我都不确定是我自己,还是谦箬。花锦心里想。
“你应该也知道我就是雪狐了吧。”
“嗯。”
“我挣脱雪狐的身体时,留下了一些记忆,可能你说的谦箬,就应该在那一部分记忆里吧。”
“那雪狐呢?”
“它的身体不灭,它的灵魂就不可能获得新生。”
“我舍不得它。”
花锦贴着墨堇的胸口,感受到它的跳动和温暖,花锦觉得自己很幸运。
墨堇和花锦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墨堇起身,准备离开。
“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花锦问。
“为了你啊。傻丫头。”墨堇宠溺地揉揉花锦的头发,在花锦眉间留下一吻。
“那你走吧。”
“嗯。”
“等等,”花锦在墨堇要走出房间的时候叫了墨堇,“你喜欢花吗?现在……”
“喜欢。”墨堇微微笑道。
“为什么?”
“你喜欢花啊。”说完墨堇就消失在了斑藜阁。
花锦看着空空的房间,心里总觉得墨堇这次来很奇怪,淡淡的不安渐渐拢上心头,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三日后,百花宴隆重举行。
花神终于答应了花锦参加百花宴。
两界齐乐,盛况空前,首位上是神帝和天帝,两边依次下来坐着花神和花锦,王母和仙女们。琼浆玉液,炫舞佳音,大家都笑得格外开心。
花锦却不是其中之一。丝毫没有她最开始所以为的欢天喜地,内心里只感觉到无趣。
三天无日无夜的庆祝很快就过去。
这百花宴的最后一个环节,就是赐福人间,保人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家庭和睦。赐福人,是花神和王母。
花神和王母站在百花桥上,开始施展法术,七彩流光。众神仙都感到一阵温馨之流由心而发,似乎以前所有的不愉快都烟消云散。五色彩霞渐渐从东方腾起,天空湛蓝,衬着彩霞愈发美丽。
最后,花神和王母施法结束,天空中飘下百花,花瓣飘飘,花香弥散。众神仙鼓掌欢呼,这一刻,大家的心中只有幸福。
也就在此时,魔尊出现。
后来有在场的神仙回忆,在漫天飘零的花瓣中,魔尊和神帝飞身离开,神帝的女儿花锦也立即离开了,只留下不知所以的众神仙。
神界溟渊
魔尊银发飞扬,神帝衣袂翻飞。
“魔尊,千年前我就说过,你若敢来,就休想再有回府之日!”
溟渊传来回声,一次又一次。
一切,都只是千年前未完故事的待续。
“出手吧!”魔尊说完就径直迎上去,带着周围凛冽的风。
神帝迅速反应,没有防守,只有出击,带着千年前的愤怒与不甘。
两掌相碰,霎时溟渊风卷千里,冰崖崩裂,声响九天。
同是两个积怒已久的男人,怎会有所保留,倾力而出。
紫眸愈亮,渐成血红;碧眸愈深,渐成墨黑。
溟渊陷进黑暗。
只传来冰块坠下击地的声音,甚至连打斗声都已经听不见。
花锦仍在来的路上。
额头沁出的汗珠早已汇成河流,眼泪是小溪。
这时,一个身影从花锦身上分离出来,同样全力奔向前方,花锦回头,是谦箬,没有实身,只是一个缥缈的影子。
“你疯了!你要做什么?这样你会魂飞魄散的!”花锦吼到。
“我知道。”谦箬答得淡定,“花锦,待会到了溟渊,你就带魔尊离开,我留住神帝。”
“为什么?”
“魔尊,已经忘了我,他把关于我的记忆都留在了雪狐里。魔尊很爱你,我和他,那些谁都没有真正说出来的感情,已经成为了过去。魔尊放下了,可是神帝还没有。花锦,答应我,你们要好好的,他是你的墨堇,只是你的墨堇。我对于他,可能只是帮他打开心里的窗,而你,才能给他的心窗投入阳光。相信我,花锦。”
花锦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谦箬,这突然的一席话,太过于沉重。泪水干涸了,而溟渊,就在眼前。
花锦和谦箬对视一眼,同时点点头,就冲进了溟渊,冲进那黑暗。
“在那儿!”谦箬大声说道,这周围的风已经成了漩涡,随时会要了她们的命。
“你小心!”花锦看着虚弱的谦箬,就奔向了正打得不可开交的神帝和魔尊,她必须得快,不然谦箬就要不行了。
“停下!”花锦大吼。
神帝和魔尊见花锦,手上皆是一滞,而这一滞就已经给了花锦机会。
花锦立即扑向魔尊,拚尽修为,牵起魔尊,就向旁边飞去,花锦,是在用命,在让魔尊随自己离开。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
魔尊和神帝被分开,风停了下来,溟渊恢复了正常。
神帝刚想追上去,谦箬就挡在了他面前。
花锦的血管已经突出得厉害,魔尊想要挣开。奈何花锦牵着魔尊的手像铁链一样紧。
“墨堇,你再挣扎,我就要死了。”
碧绿的眼眸才终于注意到花锦的青筋都已经爆出,“快松开我,锦儿!”墨堇急了,花锦,这是在玩儿命。
花锦的速度很快,从溟渊到魔界,不过眨眼间的功夫。
到了魔界之门,花锦停下来。松开墨堇的手,却在下一刻就倒了下去。
“锦儿!小丫头!”墨堇抱住花锦,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花锦的气息已经很微弱,分开神帝和魔尊岂是那么容易,她的修为本就不高,自然,只有拼上性命了。
“墨堇……墨堇……”花锦开口。
“我在!我在!”
“放下吧……谦箬你都能放下……我爹爹……原谅他……答应我……”
“好,好,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小锦!”
“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说到这,花锦停了下来,看看魔界阴暗的天空,用自己的最后一点力气,伸出手,一丝一毫地点亮了天空。
墨堇怀里,花锦的手,垂下。
“锦儿!”墨堇哭喊。
从墨堇和花锦的地方开始,魔界的土地开始冒出小芽,然后小芽长大,长出花苞,然后开花,花朵蔓延向远方,像毯子一样覆盖了山峦,道路,蔓延,蔓延,直到整个魔界变成花朵的海洋,开始有了翩翩的蝴蝶,蜜蜂,鸟儿,一切,都是花锦在生命尽头为墨堇做的。
花锦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最后消失。
墨堇已经哭得歇斯底里。
天际传来花锦的声音,“墨堇,你说你不喜欢花,因为魔界无花;你说你喜欢花,因为我是花,如今我留在了魔界,你就别离开了,好吗?”
“好。”墨堇一直点头,就像个听话的孩子。
小锦,原来你最后竟把自己变成锁,把魔界变成牢笼,要囚住我永生永世……但不久后,我就能和你相守了……
天空飘起了花瓣……
墨堇看着天空,站了起来,渐渐地走向远方……
这些是花锦从来没有听见的回答。
“小东西,跟我回家好吗?”
“好。”
“小东西,你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男孩儿,所以以后可以娶花锦。”
“小东西,我娘亲不爱我了!”
“一直都有我爱你。”
“墨堇,墨堇,墨堇,我取的名字,哈哈。”
“我只是你,花锦的墨堇。”
神界溟渊
“谦箬?”
“是我。”
“你……我……对不起,一千多年前我救不了你,还亲手……”
“都过去了。我从来不怨你。”谦箬笑着对神帝说,一如很多年前一样。
“可我……”
“放下吧,你已经有了花神,还有花锦,没有我,一切都还可以是一样的。成全花锦吧,那是她的选择。”
谦箬明白,神帝其实一直都还在对她的愧疚之中活着,神帝要的,可能只是她的一句原谅。他是神界至尊,但正因如此,有些事情他没有办法和别人讲,那个高高的位置,从不允许他低头,其实从某个角度,神帝亦是孤独的。只是,这份孤独,她已经治不了了。
“好。嗯。”神帝似乎释怀了,抬起了头,注视着谦箬,嘴角轻轻地扬起一个弧度。
“谢谢。”谦箬也笑着,她正在慢慢消失……
神帝看着谦箬消失,很冷静,最后谦箬离开了,神帝闭上眼,深呼吸一口,再睁开时,溟渊的云散开了,阳光灿烂。
溟渊醒了,它曾经守着的那些记忆,都随风而去。花神曾种下的冰花,已经开了漫山遍野,空气中,是冰花独有的香气。
神界的花依然开着,却因为没有了花锦,都显得无精打采的。斑藜阁的花受的影响最大,全都躺在了地上。花神对此,却无能为力。
花神并不想去猜测女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每天都祝福女儿和魔尊幸福,神帝也是一样。
一万年后
魔界的一隅,有一朵花盛开,绝美无暇,花瓣紫红似霞,而旁边,也有一朵花,花瓣碧绿如玉。两花依偎,蜂蝶起舞。
花神照常来斑藜阁给花浇水,发现躺了一万年的花全都站了起来,花茎挺直,花瓣凝露,枝叶伸展,苍翠欲滴。
花神淡淡地笑了。
新的轮回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