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殿，黄泉天井内。
离有道的身躯木讷，站在一方习武台上，行动艰难。如此陌生的身体，让他有种昏睡太久的错觉。不知为何，在这昏黄的世界里，他还可以呼吸，只是极为无力。
就在他艰涩地尝试控制着身体，悄然间，头顶一侧的百具古尸内，几乎是在那最深处，伴随着“咔嚓”轻响，一圈漆黑链条截截寸断，化作点点黑粒消融。
一具皮肤干枯，衣衫古老的苍老身躯挣脱束缚，开始缓缓下沉，向着离有道所站的那方习武台落去。
衣襟飘散，像是给束缚无穷岁月后的解脱，在乱流的攒动下缓缓招摇。
遍处沟壑的老脸，紧闭的双目上，突然微微颤动。
离有道还在咬牙尝试，双手十指开始僵硬地伸缩弯曲，却不知头顶处，一点黑影正在缓缓靠近。
眼皮下的眼球突然转动，下一息，干瘪的眼皮突然睁开，一双苍老的眸子乍现，同样有些生疏地左右移动。
就在这老者睁开眼睛的瞬间，其身子像是骤然沉重不少，突然便是迅速下坠，留下串串气泡上浮，整个人迅速向着下方坠去。
沉重的双手开始颤颤悠悠地向上提起，离有道心中微喜，微微抬起的头颅，终究是瞥见了那逐渐变大的身影。
“那是……什么……”
老者的身躯下坠得很快，不久便是距离离有道没了多少距离，但也恰恰就在这时，他的速度又是骤然减缓，宽大破烂的衣襟在水中平铺伸展，慢慢荡漾，像极了大鸟的翅膀。
脚尖轻轻点在地上，那老者身形灵活得落到习武台上，衣袂飘飘，虚白的胡子、细长的眉毛，倒也算得上是仙风道骨。
那老者的眸子是无神的，但就在离有道的眼光刚刚触及他的身躯，后者却是眨动眼皮一次，带来的，是一抹清醒。
仿佛同样不太习惯身躯，那老者缓慢地活动着身子，看了看离有道，又看了看头顶依旧悬浮的百尸。
“你，你……是，是……谁？”
喉咙上下滚动，离有道费劲地发音，声音很弱，但他却相信那老者一定可以听见。但是，那老者只是再次瞥了他一眼，便是将手背在身后，微抬着头看着上方。
那股阻塞的感觉依旧明显，但离有道却已经可以稍稍控制身体，当他不知那老者看着什么的时候，当他同样抬起头颅的时候，他再次看见了那一处黑点。
同样是从百尸之中缓缓落下，在那群尸的最深处，朝着离有道的方向缓缓而来。
看到那黑点，老者像是安心些许，这才看着离有道，张嘴发音，却是艰涩难懂，远远超出离有道的理解，并非是当时的语言。
他的双眼茫然，脑袋小范围地左右晃动。
老者略有些诧异，随后口嘴便是合上，不再言语。但就在此刻，离有道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一股苍老、沙哑的声音。
“如今……是何年代……？”
无比的诧异中，离有道神色狐疑地看着那老者，对这声音的来源迟疑不定。见其点头，离有道暗中咋舌，如何已是想不通如此方式究竟如何做到。
“如今……是永庆十八年……”
那老者迟疑些许，接着问道，“吴国，可还在？”
离有道心中暗惊，吴国？难道这老者口中所指的，是千年前的那个吴国？不可置信地打量，离有道不敢想象，人怎么可能会活上那么久的年岁？
“不可能，不可能……”心中嘀咕，离有道还是不信，“人之寿命，百岁已是极限，怎会有人可以存活千年？”
看着那老者神情疑惑，离有道喉咙发紧，在心中默默回应，“吴国，千年前……”说道这里，他有意识地看着老者，却见其脸色瞬间黯淡下来，但却又像是早已料到，并不忧伤。
“吴国，千年前便已经不复存在。如今，只剩一秦国……”
老者看着离有道，忽得长叹口气，尔后抬起头颅，一双苍老的眸子看着上空缓缓下沉的又一具老尸，哽咽着发音道。
“吴国，真的不在了……”
看那老者模样，竟像是在与头顶来临之人交谈，离有道心中暗惊，难不成这些古尸都还活着？
同样轻缓地落地，而这一次，却是个秃顶的小个子老头。
朝着那高个子点头几许，那小个子老头将视线移向离有道的身上。
“小友……你，叫什么名字？”
离有道愣在原地半晌，小友？莫非是在叫他？看着俩人同时望向自己，咽了咽口水，离有道强行稳住心神，但声音却依旧透露出他此刻的些许慌张，上下颤抖。
毕竟一切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之前看见的那么多古尸，竟然一一活了过来，更重要的是，竟然会有千年前的人物复生？
天下之大，从来没有听过这等事情。
“晚辈……离有道……”
出乎他的意料，在听见离有道三字的时候，他分明看见了两位古人眼中的动容。
两位古人对视几许，尔后低声交流，离有道静下心神，想要听见什么，却也只是捕捉到一些片段。
“想不到……千年之后，真的会有离有道这么一号人物。”
“唔，当初我们选择这样，不就是为了验证这件事情吗？”
“想不到，有一天我也会觉得自己真是活够了……”
“是啊……我们两个，真的是活了太久了……千年吧，真是段漫长的日子啊，就连我们心里的那点怨恨，现在都感受不到了……”
“不尽然，我们的怨念被消磨了，可他们的还没有……”
……
听完二人的对话，离有道的心里顿时翻起惊涛骇浪，整个人犹如遭受雷劈，木讷地呆立原地，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二人的对话是何意思？难不成他们真是千年之前的人物？人，真的可以存活千年吗？
无数的疑问刹那间充斥着他的脑海，像是一股洪流冲击着所有的认知，颠覆着他以往的认识。难道，这就是修行的力量吗？
不知何时，二人的视线不再交叉对撞，却又是再次移动到了离有道的身上。离有道心神紧张，忐忑地看着二人，就像是在面对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