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漫长无尽头,一辆马车前面挂着夜灯,一个人坐在车前赶着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正在穿过一个密林,林子里的路不太好走。车子忽然猛地一颠,马儿也好似受了惊吓前蹄抬起把半个马车都快要抬起来了。
赶车的人赶紧一个鞭子甩下去,马儿却不像平常那样听话的快速安静下来继续往前走,而是变得更加躁动不安。
车帘被晃的乱动,借着车灯可以依稀看到车内有一个人蜷缩在里面,像是很难受似的。
“吁!停下!”
赶车的人看着马儿愈发的乱冲乱撞便丢弃了手里的鞭子,转身进了车内抱着那个缩成一个小虾米似的人儿飞也似的从车上跳下,紧接着也不再去管马车到底要跑去哪儿径自抱着人往旁边的树林里飞去。
潇雨歇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像是泡在水里睁着眼睛看着另一个世界,又像是飞在天上闭着眼感受着风的速度。
两种梦都真真假假让人很难分辨出哪个才是发生过的。
直到一股很强大的力量从脚底传来,仿佛是穿越过了几个光年,潇雨歇猛地一睁开眼,湛蓝湛蓝的天空出现在眼前,还飘着几朵白云。
自己没死?
不可能啊,自己明明被那么痛苦的昏过去了,难道还活着吗?
潇雨歇尝试着动动手脚,发现真的可以活动顿时裂开嘴笑了,赶紧一个鲤鱼打挺的起来,却没想到会碰到另一个人。
而且还是脑袋碰脑袋!
那个疼啊,潇雨歇小手紧紧捂住碰着的地方,眼睛也似乎疼的睁不开,心想我好不容易能逃得升天大难不死,居然刚活过来就被暗算!但又做不了什么,只能破口大骂。
“没长眼睛啊!不知道大爷我……”
后面的话不是潇雨歇不想说,而是当她抬头看见前面的人时,一个影像忽然出现在脑海里,但是却记不起是谁。
“你是谁?”
潇雨歇看着他,心里似乎像是有一口气提不上来,很不舒服。
“你不记得了?”
窦姜脑袋左边也被碰了一个红红的印记,但他像是没有感觉到痛似的,只是眉毛有些惊吓的上挑着。
潇雨歇摇摇头。
窦姜忽然对着她微笑起来,好看的眉眼一下子让潇雨歇有些发懵。
“我是窦姜,你的朋友。”
潇雨歇一听这人说是自己的朋友赶紧回过神连看了他好几眼,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窦姜不再说话,只是垂下眼睑,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片刻他再次抬起来看着她,嘴角若隐若现的小花让潇雨歇顿时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相信就罢了。”
说完起身走到旁边的一条湖泊边,掬水洗了把脸,顺便喝了几口,扭过头看着潇雨歇,“来不来?”
潇雨歇还没有反应过来,只看到在阳光下窦姜本来冷峻严肃的脸被柔和的充满了温和。
甚至还有丝丝的怜惜。
不不!潇雨歇赶紧摇了摇头,逼着自己不去看他,那张笑脸根本假的,比雨后出现的彩虹还要假。
潇雨歇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攥成一个小小的拳,她现在还都没有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会从楚兮身边被带走,又怎么会被这个自称是窦姜的人救了?那楚兮在哪?自己又在哪?
潇雨歇此刻只觉得脑袋都快要爆炸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迅速的飘动着,只差抓住那些画面就可以拼凑出一幅完整的图画。
身边传来那人不温不火的声音,潇雨歇还是不想抬头去看他。只能继续低着头看着地上的一丛杂草。
“身体哪里不舒服吗?还是很难受?”
潇雨歇没有答话,窦姜便坐下来靠着她抬手去摸了她的额头,没有发烧,接着强势的抬起她的小脑袋左右看了一遍,也不像是余毒未解的样子,那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啊?
潇雨歇看着他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小脸气的通红,使劲的从他手里逃脱出来,还擦了擦脸上他摸过的地方,像是很反感似的。
“呵呵,怎么?很讨厌我?”
窦姜一声轻笑传进她的耳朵。
潇雨歇停住手上的擦拭,却也不跟他说话,只是一个人抵着脑袋不吭声。
“好了,不闹你了。我们还要赶路,走吧。”
窦姜看她那副样子也不再拿她取笑,缓缓起身往一边走去。
身后此时却传来低声的不安的问话。
“真的是我的,而不是潇雨歇的朋友吗?”
窦姜好久都没有转过身去,潇雨歇就坐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很是悲凉。
难道自己这次又遇到了潇雨歇的朋友,而不是自己的吗?
潇雨歇不知道怎么了,鼻子一下子就直冒酸水,刚想低下头打算哭一下,却看到前面的人转过身来,一双好看的眉眼温柔的看着她,一字一句却又仿佛是许下了什么承诺似的很庄重。
“我是你永远的朋友,不是潇雨歇。只是你。”
窦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本来只是打算回过头告诉她其实她自己就是潇雨歇,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会是她。但是却在转身的那瞬看见了她眼眶含着的泪水,心一下子就软了,说了自己都不敢想的话。
他们怎么会是朋友呢!
如果他没有在湖边劫持她,没有去拿她要挟楚兮,没有把她推入悬崖,没有在她落下山崖时对她丢了飞镖,或许,他们还是那晚窦府偶然遇到的两个陌生人。
虽然,她骗了他。
但是,现在已经发生过的一切让窦姜第一次有了想要改变重新来过的想法。
潇雨歇听着他说完那句话,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了下来,很快便发展成大哭起来。
窦姜看着她现在的样子,知道都是自己的错而导致的不由得心又是一阵愧疚。
他的仇,本来就没人能解。
也无处可报。
那晚山崖之后,他回到了地之府,见到了仿佛几天间变得更加憔悴沧桑的父亲。
他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了窦黎。
当他不悲不喜的说出他杀了楚兮和潇雨歇师徒二人时,窦黎早已气不可忍的颤抖着从椅子上坐起来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
他没有反抗。
却在低头时看到了父亲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流在地上,渗进泥土里。
仿佛所有的生气一下子全被抽走了。
窦黎气的指着他的手都在发抖,后来窦姜听到的话却让他几近后悔到想要自尽。
窦黎说他知道他娘亲的病楚兮治不了,所以特意赶到地之府来请教天山之巅的天月,这世上除了药谷的医圣就只有她能救人了。谁又能想到当他站在大赛上看着最后一场比赛时居然发现楚兮要医治的人竟是自己妻子!他很是恐惧,本来以为可能只是比赛里有人患了同样的病也前才医治,但是当他看到楚兮把那个人半扶着坐起来时,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正是自己发妻!
他还没来得及去阻止事情的继续发展,就看到自己的妻子忽然吐出一口黑色的血,歪倒在地不省人事,而楚兮也仿佛被人抽去了魂魄般跌坐在地,脸色苍白。
窦黎当时眼前一黑,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被撕裂了。
他不能想象自己发妻就这样死去!
他起初以为是大赛上有人故意调换了病人,谁知道后来窦姜居然跟他说是他自己换的人,还杀了楚兮师徒。
窦黎本就憔悴不堪的身体那一刹那就像是被灌了铅,走也走不了,动也动不了,甚至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窦姜看着自己的父亲悲痛不已的跌坐在椅子上,红肿的眼睛仿佛再也经不起眼泪的冲刷。
他不知道自己一直以为很强大很强势的父亲也会有这么痛苦这么伤心不已的时刻。
而这个时刻,他也同样经受着,还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他突然拔腿就往外跑,他使出自己最快的轻功赶往山崖。
他脑海里闪现的只有一个画面,他自己亲手把潇雨歇推入悬崖还有那枚飞镖刺进她身体时她发出的痛苦声。
他很懊悔,却再也没有机会去弥补了。
那晚他一个人在悬崖上呆坐到翌日晌午才魂不守舍的离去。
后来当他准备和窦黎打道回府隆重安葬他的娘亲时,他听说潇雨歇被陵曳的手下正押送着赶往他们的聚集地,窦姜慌张的告知了窦黎,便马不停蹄的去寻找潇雨歇的踪迹,总算老天开眼,在他们一群人经过蝴蝶谷的时候,窦姜使诈救出了潇雨歇。
但是此时的她却被下了毒,浑身发烫,脸色红的像是熟透的苹果,蜷缩着身子捆住丢在车里。
窦姜本打算赶着马车快速的回到窦府,却没想到中途马儿像是发了疯似的乱撞,不得已间,窦姜舍弃了马车抱着潇雨歇开始抄近路往回赶。
之后的事,便更让他觉得对不起潇雨歇,他不知道当初他的那枚毒飞镖竟让他失去了记忆。
他拼了命的帮她解毒,本以为在她醒来后会遭受一顿痛骂或是殴打,却没想到竟是一句,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