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来给看了之后,捏着山羊胡须沉着给开了药方,交给下人去抓。那是把刘春喜肚子那个死胎流出来的药。转身间李铁牛好似还是没有缓过神似的,大夫安慰他说“小伙子,你媳妇这身子虚,兜不住孩子这肚子里先前就是个死胎,突然流掉了你也别太伤心。多养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她先前是流了好多血,一直就不见恢复……”想起刘春喜之前那鬼样子,他呐呐的说不出话来了,明明就是他害的。
“啊,我说她一个年轻人怎么气血亏空的那么厉害。没事,年轻能养的起来。”
李铁牛点点头,红着眼到床边一言不发的拉着刘春喜。不一会,下人就端来了那堕胎药,给刘春喜灌了下去。彼时刘春喜虽然让大夫止住了血,但是身体依然还是承受不住晕了过去。大夫让李铁牛出去,男子不宜待在产房。
李铁牛想着那大夫一老男人都能待里面,死活不愿意。“我为什么不能待里面?那老大夫都待里面,那躺着的是我媳妇!”
大夫立马拱手“误会,误会,我虽是大夫但是依然是男子不待在里面。这堕胎药就是给那娘子灌了以后再让那些妇人从旁协助就行。”
李铁牛悲伤又焦急,这是堕胎大夫都不在里面,万一有个什么事怎么办?“你为什么不在里面看着?这是堕胎,万一大出血出了人命怎么办?”
大夫被这么一吼也不乐意了,他先是不乐意他在里面,好嘛他就出来,现在又来指责他为什么不在里面?怎么他怎么样都有话说?,“不就是流个死胎,又不是真生孩子,能出什么事?看把你急得?”
李铁牛蔫了不说话,心里却着急里面刘春喜到底怎么了,先前看她那脸又灰白了许多,也不知她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啊?
话说刘春喜被灌了那堕胎药之后药性发作,那种胀痛就不由自主的下坠,切夫锯肉般的痛让她抬起身子,像生孩子那样努力五六下血肉模糊的一小团才连带着那死掉的胎盘,一起滑落了出来。
正好落在之前就铺好的棉布上,一旁的婆子嫌恶的捏着鼻子,避免那冲鼻的血腥味,把那布拈起来,拨开来看。虽然这是个死孩子,但想着这也是生孩子,就学着那些产婆一样喊了一声,“是个男孩。”
窗外李铁牛听见那话,直觉的心口那处一下就揪紧成一团,血液都不能再流动。疼痛锐利的一针一针深到骨头里,让他倍感体薄承受不住。
众人都下意识安慰的朝他看去。让他别多想,他们都年轻以后孩子还会有的。
李铁牛闭住眼里的泪水使劲点头。
大夫又诊脉给刘春喜开了养身子的药方,过来安慰李铁牛“别多想,你媳妇身子能养的回来的,以后生孩子保证不成问题。”
他活的年生长,看的洒脱“这诊费是怎么给?”
李铁牛掏出一两银子,让大夫拿着衣袍飘飘的走了。
他对这个孩子倾注了那么多的心血,结果到头来好像就只是让他伤心难过一般。他还想着等这孩子生出来后,就好好的安下心和刘春喜过日子,他就好好努力挣钱养家,好好的收了性子给孩子当个榜样。尿布好多根他也都准备好了,摇篮背裙也买回来了,就连孩子以后的风筝他都学着扎了好多,就等孩子出生了,结果说没就没了……
他站着,不知自己到底是死是活,耳朵呼啸,眼睛朦胧,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李琰说“宴婴,你去踹他一脚,怎么回事啊?他媳妇刚刚小产他不去好好给照顾,在这站着干什么?”
宴婴连带踹了好几脚,李铁牛才反应过来有了知觉,脸上苍白如纸,眼神散焦茫然的看着他,“怎么了?”
“你媳妇刚没了孩子,她说不定比你更难受,你得振作起来。你想想好的这人总还在,孩子以后总还会有。这个孩子没缘分,下一个总不可能也这么没福气。”
李铁牛没说话,宴婴脾气来了就开骂“你不振作起来,难道是想拖着刘春喜和那孩子一起去死吗?我们都是希望孩子能活着,但是它突然死了,这活着的人难道就不过日子了?你想开些,人都在,孩子不都是那么团肉创造不就有了嘛。”
努力一把孩子还会有。李铁牛仿佛一下就找到了目标,一下就有了动力,“对,孩子总还会有,只要人还在。”
急急忙忙把丫鬟才送来的红糖鸡蛋水端过来,跑屋里给刘春喜喂下。
那个已经成形的孩子,怕以后自己做噩梦,他没敢看。用那包着的棉布好好裹着在那镇上找了一块觉得好的地,把它埋了。
孤零零的,又给立了块碑,然后深深看一眼决绝的走了。
说的对,人还在孩子总还会有。活着的人不能因为死了的人能停下生活的脚步。
李铁牛变的很沉默,性子却也稳重了不少。仿佛就是应了那句话,成长需要伤痛,不管是你痛还是我痛。
“把这只鸡都吃了。”李铁牛又端着碗在刘春喜床前,逼她使劲吃肉长膘。
“不吃了,我都吃掉半只鸡了。”
“半只鸡才多少?现在有的吃你就吃,想想在村里的时候想吃上肉都还得等过年呢。”表情不容拒绝的把手里举着的鸡腿往她嘴边递拢了几分。
“快吃。”
刘春喜不服气也面无表情的瞪回去,但是对于李铁牛不断凑近的鸡腿,要看就要伸到她嘴里,她也没辄,一把夺过来
“好,好,好!我吃。”豪迈的啃下一口“我也是身体不便,才能让你这么欺压我,要是我好好的,逼我,想都不要想!”
“是是是,赶紧吃。”
他们是跟着秦素德来的,地位在那些人眼里又好似不像一般下人,都护府里也是毕恭毕敬的伺候着他们,这炖得的虽说不上是那些主子吃的上好肉鸡,那也绝不是下等鸡。通常一只老肉母鸡炖出来,也是满满一大海碗。她也知道这下小产身体差到极点,拼了吃奶的劲都往肚子塞,也才吃了半只鸡,李铁牛却还看不过眼,仿佛顿顿她不吃下一整只鸡就是没把自个身体当回事。
“对不起。”李铁牛收碗出去的时候,在门口逆着光,声音低低和她说着这句话。
她猜想,他肯定是很难受很自责。但是如果没有这事呢?死胎?还是她自己?这孩子也还是留不住。
她自认没有为李铁牛生儿育女的义务,但是看着李铁牛那样败如死灰的样子,她心里情绪又一点点复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