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两日，第三日雪嬿奉旨回宫，心中虽多有不舍，却也只好上车离去。回头一眼，想起昨日不禁浅浅一笑，回宫，似乎也不错。
“公主。”一进宫门锦画便迎上来，像是在这儿等了许久了。
“何事慌张？”雪嬿边说边往里走。
“长春宫派人传信说雪懿公主要和您一起学武。”锦画一口气说完，不敢多说。
脚步一顿。“凭什么？”手里的帕子慢慢捏紧。
四个大宫女，眼神相交，闭口不敢言。良久，手渐渐松开。“什么时候？”她的怒气，似乎平息了，手里捏着两片指甲，中指渗出血迹。
“明日。”锦画细心，看着雪嬿掌心回道。
“明日本宫不去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她抬眼，深吸一口气，心中冷笑:“还真是阴魂不散。”
“本宫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支开所有人，她想一个人静会儿。出了宫好不容易有几日安生，却如此短暂。那么多人给她使绊子，还有那么多人希望她消失，她有些累，忍住眼泪。有人会看你笑，没人会陪你哭。她没有母后了，所有的一切，都得靠自己摆平。
雪懿是长春宫刘妃的女儿，比雪嬿年长一月有余。刘妃是皇帝宠妃，赐住长春宫，有恩宠长春之意。雪懿也是皇帝亲赐的名，懿，美也，多好的名字。嬿，亦美也，“亭亭似月，嬿婉如春。凝情待价，思尚衣巾”。懿之美多指品行，可嬿之美不过外貌罢了。封其懿是想彰显她母女有德吗？想起那些陈年旧事她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记得当年她不懂事，仗着母后的地位，与这个大自己不过一月有余的姐姐争，什么都要争。雪懿早产，身子弱，看上去总有些病殃殃的，十分惹人怜惜。每次她与她争，父皇出现时必定是她在欺负雪懿，父皇总觉得对雪懿有亏欠，因此格外疼惜，她早产，身子弱，父皇便把宫中所有滋补的药都送到长春宫。她年幼，不服，又与她争，她什么也不说，只是殷殷得哭，她恼了，上前推她，父皇急了，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她摸摸右脸，如今还是疼的。
说实话，对雪懿，她有些怕的，更多的是幼时的嫉妒、憎恨，然而这些早已随着岁月的流逝淡了。刘妃为何早产？她后来明白了，因为当时她母后怀了她啊，刘妃怎么也不能让嫡子生在她前面，所以，她服下催产药，却不想是个女儿，然而苍天开眼，皇后也生了个女儿，刘妃在殿前仰天大笑。“景氏，你终究斗不过我！”自那次早产后刘妃身子大不如前，难以受孕，皇帝歉疚，更为爱怜，宠冠后宫。虽然她母后未曾与她说过，但她知道母后是恨她的，她也恨。
翌日。练武场。雪嬿没有摆谱，早早去了，等程尚到了，她起身见礼，程尚推辞，二人眼神相撞。程尚身后跟了霍彧，锦兰看着他笑了笑，没想到还真跟来了。
“老师，今日……”雪嬿刚想开口解释却被打断。
“我知道了，昨日宫中已传来口信，让我早做准备。”程尚摆摆手。他对皇家密事所知不多，据霍彧所说，他了解个大概，这雪懿和雪嬿不对头。看着雪嬿冷淡乖巧的样子，他心里笑笑，竟还有她不对付的人，他倒想瞧瞧了。
“如此甚好。”雪嬿挤出一丝笑容，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程尚看着她，心中叹了口气，雪嬿公主与雪嬿终究是有些不一样的。
一瞬间的沉默，听得有人通报:“雪懿公主到。”众人目光被吸引，只见着一身白色劲装的女子款款走来，眉间病弱之态明显，面上恹恹的，却又有一股子精气神，在内里。身姿似蒲柳却不倒，加上一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脸，真是让人怜爱得紧。
雪嬿心头一颤，从小莫名地对她有淡淡的恐惧，只要她插手的都不会是她的。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今日的雪懿便是如此。雪嬿莫名地有自惭之感。
“雪懿见过老师。”雪懿行至程尚跟前，款款行礼，让人有弱柳扶风之感，不由得想要搀扶。面容与雪嬿有三分相似，只是气质大不相同，雪嬿体弱是后天，且不愿在人前流露，雪懿体弱是先天，自己更有示弱的意思，如此病若西子自然惹人怜惜，只是多了几分矫作，不过雪懿练习多年技艺炉火纯青，让人即便知晓她是装的，也不生厌恶。
“无妨，公主不必多礼。”雪懿浅笑，程尚也回之浅笑，余光瞥见雪嬿仍旧冷淡的面容，只是眼中更是迷茫。换之雪懿，眼波流转，那欲进还退的目光真真是能勾魂的。
雪懿见其反应，回以羞涩一笑，这时才转过身看着雪嬿道:“雪嬿妹妹。”
雪嬿也是一笑，毫不掩饰的勉强与冷淡。霍彧一旁偷笑，看不出这个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公主今日竟如此“爱恨分明”啊，看来二人这渊源还真是不浅。
“既然人都到了，那就开始吧。”雪嬿抢先一步道，说完径直往练武场中心走去。程尚内心无奈一笑，她似乎对他也有敌意了。面上不显，程尚做出请的姿势，道:“雪懿公主请。”
雪嬿闻言心中一顿，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果然，没有男人可以抵挡雪懿的魅力吗？
雪嬿独自一人走在前面，雪懿与程尚跟在后头，程尚脸上总带着一抹淡淡的笑，雪懿更是是不是羞涩地捂嘴轻笑，偶尔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再后面是雪懿的一队太监宫女，和锦竹锦兰两看生厌，领头的宫女叫釆若看自家公主与程尚相谈甚欢，又见雪嬿一人独自在前无人关心自觉将其比了下去。所谓狗仗人势，主子得势下人自然张狂，抬高了下巴，看锦竹锦兰眼中满是轻蔑。锦竹锦兰气不过，就瞪回去。霍彧在一旁将众人神色收入眼底，不由轻笑。他与锦竹锦兰相熟些便走在她们身侧，却不想这二人见程尚如此不由心寒连带着也厌起他来。他见二人沉闷刚想开口说两句，这头一个字还未吐完，便被锦兰瞪一眼，二人轻“哼”一声，径直往雪嬿那儿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