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三更已深，她躺在床上想着笑着，辗转反侧，没多久又掀开被下了床，披衣开门出去走走。
夜里风大，风冷，风扑面而来令人不禁打颤。周围环境很暗，月光薄得如纸，所见之物便成了黑影。她一人在花园中逛了一会，刚要回房，却听得某处传来一连串重咳。距离远，故若有如无。
“这么晚了，谁还没睡？”龙官循声探去，发现书房还探着灯，咳嗽声断断续续传来。
她便推了门走进，瞟见南陵王正惊乍地藏起某件东西，然后捂嘴重咳几声，朝她望来，“丫头，玩了一宿还不累？”
“只是睡不着。”龙官说道，便收袖缓缓上前，福了福身子。
桌上摊着一堆纸，只望了一眼又要被南陵王收起。她便快速扯住一端，南陵王运气，掌风浸入纸中冲开她的手。
“爹？！”她惊诧问道。
“该让你知，自然不瞒你。”南陵王径自收起东西放入桌底下。伸手捧起案几上的茶只饮了半口，发现早已凉透便放下。捋了捋手，示意她走到一边坐下。“听翘楚说，林煜青今夜邀了你逛花灯街？”
这丫头……
她“嗯”了一声，便暗自拽紧花袖口，这死丫头跟了自己那么久，功夫不见长进，八卦计量却炉火纯青。
“丫头，他都说了些什么？”
“爹，你怎么问这事呀？”龙官不满地瞪他一眼，敢情肉麻当有趣，这年轻人打情骂俏的话他也爱听。
南陵王嘿嘿笑了两声，大概心中有谱。“的确是女大不中留了。”将她捧在手心养大，女儿家的心思，这当爹又当娘的怎能不懂？
她讨好地走过去捶他的肩，问道：“爹，那你让不让我嫁？”
“说这话你也不害臊的。”南陵王指着肩下三寸，“这里也有点酸，揉揉。”
得寸进尺，她嘀咕一声但仍卖力讨好。
南陵王喜上眉梢，片刻后却喜忧参半，抓住她的手勉强笑道：“你这么好，爹真舍不得与你分开。”
“又不是生离死别，爹，你是堂堂的南陵王呀，天下敬仰的两朝元老，怎么也跟那些三姑六婶一样难舍难分？”龙官从身后抱住他的脖颈，偏着头靠在左肩上说道。“爹，虽然我只是你抱养的，但我爱你胜于爱我的亲生父母。若你真舍不得，那我就陪你到老。”
“丫头，你聪明一世，怎么这时竟说糊涂话了。”南陵王怜爱说道，但心里确确欣喜。毕竟有女如此，父有何求？轻轻握紧她的手，南陵王嘱咐道：“林煜青不错。见你有了好归宿，爹虽不舍但是最最高兴。不过丫头，你可要收收自己这野性子，莫因人家性情耿直便存心刁横。”
“知道。爹，就算我想刁横，也舍不得欺负他。”
“那就好。”南陵王道。
突然感觉他握住自己的手更加用力，龙官诧异地唤道：“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没事。”南陵王摇头，拍拍她的手慈祥笑道：“去休息吧，天都快亮了。”
“那你呢？”
“还有点事，让爹一人静静吧。”
“哦。”龙官点头，便带门退下。屋子顿时冷清下来，他回到书桌前，抽出袖中的金丝锦布，犹豫半晌，连同通宵写好的书信放入小匣中。低声喃喃道：“龙儿，这里藏了你一直追寻的东西。但爹却宁愿你永远都找不到，因为最残忍的往往不是阴谋和伤害，而是真相。”
他啜了一口凉茶，苦涩入喉，猜想那丫头已回了房，正倚着枕头笑着入睡。
梦里是漫天花瓣飞舞，一对新人红衫必是艳丽如火，朝他缓缓走来。
“希望爹能亲眼见到你出嫁的那天，”这样，于生足以。
几日后，林丰楠受邀拜访南陵王府。林煜青尾随而来，老奴早早奉茶等在厅堂上。两人一进门，南陵王便下座走到门口亲自迎入。
林丰楠受宠若惊，合拳作揖道：“王爷，这于礼不合呀。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将军豪气盖世，怎也拘于这边边框框的礼数了。”南陵王边走边迎他入厅，各自坐入宾主席。两人同朝为官，百姓皆有口碑，但一文一武鲜少接触，今日同座一堂，自是心中有感。
南陵王望向垂手站着的林煜青，抚须朝林丰楠缓缓说道：“将军，虎父的确无犬子呀。”
“王爷过奖了。”林丰楠自豪的笑道，客气还礼，“听小儿言，王爷膝下之子机智无双，这匈奴之战，功不可没。但淡泊名利，鲜少面世，今日老父登门造访，可有幸一睹这后生风采？”
“将军，小儿素来野性难改，自班师回朝后便游戏人间，老父家教不严，甚难管住。”南陵王轻声笑道，叫来一旁伺候的翘楚去请小姐，看着林丰楠接着说道：“将军，这煜青可有婚配？”
“尚未。”林丰楠说道，转念便猜想了七分，“王爷，此趟邀林某前来，可是要为小儿做媒？”
不然邀请函上何故挂有“携子前来”四字？
“王爷为小儿看中的是何家千金？”
“若将军不嫌弃的话，我这龙氏一家如何？”南陵王饮茶几口，润了嗓子道。
林丰楠诧异地瞪大了眼。
细碎的脚步声恰巧从左处屏风传来，还未缓神，便见一唇红齿白的少女，妙步生花走来，当下禁不住赞叹道：“好位俊俏的姑娘。”
林煜青已非初次所见她的红颜装，但仍惊艳良久。
“丫头，还不拜见将军。”南陵王说道。
话罢，龙官便挽群上前福下身。
他满意地点头，便接着说道：“这就是小女，年芳十七，识字不多，但琴艺尚可，打算许与煜青，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林丰楠正赞叹不绝，见南陵王开口，惊喜道：“这……这岂不是让小儿高攀了？”
“哪里的话，早先还怕将军嫌弃呀。”南陵王朗声大笑，便朝林煜青说道，“老父要与将军二人详谈这成婚之事，你们年轻人在场想必会尴尬，不如携伴到后院走走，谈谈话也好。”
“煜青遵命。”林煜青抱拳道，三步走近她，淡淡说道：“龙姑娘，请。”
他装得可真如初次相识。
龙官点头，趁林丰楠转移视线之际，故意吐下舌头。
林煜青勾起唇角，鼻尖细细的笑纹散开。这丫头，果然片刻安静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