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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陈宝琛

陈宝琛·华严精舍

华严精舍(五首选一)

光绪二十四年戊戌(1898)。作者与张之洞、宝廷、黄体芳、张佩纶以敢于上谏太后被时人号为“清流党”,旋被贬官,归居乡里竟二十余年,匿影林壑,郁而不舒,常假吟咏自遣,此诗即写于此一时期。原五首,此处选第四首,诗中既有浓厚的僧寺生活色彩,又富有几分农家味道。华严精舍:在福建鼓山。精舍:僧徒所居之地的称谓。

陈宝琛(chēn)(1848—1935),字伯潜,号弢庵,福建闽县人,官至弼德院顾问大臣。诗多感时抒怀之作,为闽派诗坛首领之一。有《沧趣楼诗集》。廊广宜翔步翔步:犹言安静舒适地漫步,堂空便结跏结跏:即结跏趺坐,是佛教徒坐禅的一种姿势,即交叠左右足背于左右股上而坐,亦称“吉祥坐”。

小松时作籁籁:声响,久竹倏生花“久竹”句:久竹,草名。倏(shū):忽然。生花:开花。

农话昨收桔,僧供新摘茶。

几分田舍味,举似向毗耶似:奉。毗耶:毗耶离之省称。古印度城名,维摩诘居士所居,故借以指佛教中人。

宽广长廊宜于舒适散步,

空阔殿堂便于趺坐结跏。

小松树时而发出声响,

一种名叫“久竹”的野草忽然开花。

农家在谈论昨日收摘橘子,

僧徒们正供来新摘的嫩茶。

这一切都带有几分田家味道,

一齐奉献给了毗耶。

陈宝琛·感春感春(四首选二)

《感春》作于光绪乙未(1895)中日和议成时,此处选第一、二首。诗作对1894年的中日甲午战争的失败、清政府的腐败无能作了揭露和斥责。

(一)

一春无日可开眉开眉:笑的姿态。,未及飞红已暗悲飞红:落花。。

雨甚犹思吹笛验“雨甚”二句:1894年,日本海军违背国际公约,袭沉清政府装载援兵赴朝鲜之高升号轮船。七月,中国对日本仓促宣战,结果一败涂地。到十二月底,清政府只得派张荫桓、邵友濂赴日本讲和,宣告失败。吹笛:据《述异记》:周穆王时,天下连雨三月,穆王乃吹笛,其雨遂止。验:应验。树幡(fān):挂旗。唐宋时有所谓“护花幡”,树幡于花丛中以护花。,风来始恨树幡迟。

蜂衙撩乱声无准,鸟使逡巡事可知“蜂衙”二句:《石遗室诗话》:“(前句)言台谏及各衙门争和议,亦空言而已。(后句)言初派张荫桓、邵友濂议和,日本不接待,改派李鸿章为全权大臣赴马关媾和,迟迟不行。”蜂衙:众蜂簇拥蜂王,如朝拜屏卫,称蜂衙。撩乱:纷乱。鸟使:三青鸟为西王母使者。逡巡:迟疑徘徊,欲行又止。

输却玉尘三万斛,天公不语对枯棋“输却”二句:《石遗室诗话》:“则赔款二百兆,德宗与主战枢臣,坐视此局全输耳。”玉尘:此指白银。斛(hú):古时以十斗为一斛。天公:指德宗光绪帝载湉。枯棋:死棋,败局。

整个春天没有眉开眼笑的日子,

尚未到落花时就已暗暗伤悲。

因久雨才想起穆王吹笛止雨的灵验,

风吹来才后悔树旗护花时日太迟。

争和议的群臣蜂拥般纷乱议而无决,

派出使者求和迟疑徘徊后果可想而知。

战争失败赔去白银三万斛,

皇帝沉默无语面对的是一局失败的死棋。

(二)

阿母欢娱众女狂“阿母”句:阿母:本称西王母,此指代慈禧太后。据《石遗室诗话》云:“(阿母)此首言孝钦太后以海军经费用于建筑颐和园与诸娱乐事。是年适六旬寿辰,当大庆贺,以战争败衂而罢。”衂(nǜ):战败。众女:指慈禧周围侍从及与慈禧一派的人物。,十年养就满庭芳满庭芳:词牌名。此借用。。

谁知绿怨红啼景,便在莺歌燕舞场莺歌燕舞:形容春光。。

处处凤楼劳剪彩凤楼:宫内楼阁。剪彩:剪裁锦帛或彩纸,做“护花幡”用。,声声羯鼓促传觞羯鼓:古羯族乐器。传觞:传递酒杯,指饮酒。

可怜买尽西园醉西园:此指颐和园,慈禧太后行乐之地。,赢得嘉辰一断肠嘉辰:指慈禧太后六十寿辰。。

为了太后欢娱众侍女乐得发狂,

十年来宫廷已成欢歌狂舞场。

谁知这醉生梦死怨红啼绿景象,

竟送走了多少莺歌燕舞的春光。

宫内每处楼阁忙着裁锦帛、彩纸,

伴随声声乐曲酒杯在狂饮中闪光。

耗费巨资方换来这颐和园的庆典,

可惜庆贺嘉辰换来的是战争惨败的悲伤。

陈宝琛·沧趣楼杂诗沧趣楼杂诗(九首选一)

此诗作于光绪二十九年癸卯(1903),所选原列第二首。此时作者已降官家居。全诗将景物描绘和诗人对身世的感慨融为一体,抒发了郁结于胸的感叹。建瓴千里走滩声,汇到双流濑顿平“建瓴”二句:沧趣楼所在地闽县螺洲,处闽江和大漳溪汇流处。闽江及其上游建溪以多险而著称,至闽县汇合后,水流平缓,流入东海。此二句即状写建溪多滩之险和至闽县顿时平缓情况,亦寄托了作者为官时处境险恶、归隐后生活平静的感慨。建瓴:高屋建瓴的省语。濑:湍急之水。

入峡海潮还出峡“入峡”句:暗喻自己入朝为官和降官出朝的身世,和沙淘尽可怜生“和沙”句: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此处化用此意,暗寄自己的生活就在这无所作为的退居生涯中默默度过的感慨。可怜生的“生”是语气助词,可怜生,犹言可怜得,可怜着。此处用在“淘尽”之后,有可怜的人生之意。

建溪飞泻千里滩多水急,

到闽县汇合双流水渐缓平。

流入山峡的海潮仍要流出山峡,

这大浪淘尽沙泥也吞噬我的一生。

吉隆车中口号

作者降官以后,曾游历南洋群岛,此诗是光绪三十二年(1906)游历马来西亚半岛吉隆坡时于车中所作。由眼前所见景象,想到了它的历史,并由此想到沦陷于日本的台湾,联想到中国的另一个宝岛海南岛,表达对祖国山河的热爱,表示了对清廷在列强面前屈辱投降的愤慨。吉隆,今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当时是英属马来联邦首府。口号,意为随口吟诗。

陈宝琛·吉隆车中口号荒榛野箐满空山荒榛(zhēn)野箐(jīng):野生的树丛和竹林,瓯脱宁知不放闲“瓯脱”句:瓯脱,汉时匈奴语,意为边境屯戍或守望之土室。此处指异域弃地。宁知:岂知。放闲:悠闲,安闲。此句意思是:哪里知道像这样的“瓯脱”之地也不得安闲呢?言外之意是这里也经历了世事的沧桑,遭到了列强的入侵。

三十年前谁过此据黄遵宪《己亥杂诗》自注:“同治间,有叶来在吉隆,与土酋斗争,得其地,卒以无力割据,归之英人”。诗中的“三十年前”,当指同治年间,三十是约数,琼州莫再作台湾“琼州”句:琼州:海南岛。诗人由吉隆为英国所占,联想到光绪二十年(1894)中日甲午战争失败后割让台湾给日本,抒发不再让海南变成第二个台湾的感叹。

遍野漫山树丛、竹林亦遭战火漫延,

岂知这异域弃地也没个安闲。

三十年前这里是谁人属地,

不要让海南变成第二个台湾。

大悲寺秋海棠

此诗作于宣统二年庚戌(1910)七月。作者于光绪十年甲申(1884),因言事忤慈禧太后罢官归,溥仪即位复被召,为溥仪授书。自罢官至光绪三十四年,共15年,宣统元年己酉(1909)作者入京,时已暮年。此诗借咏秋棠,感叹国事,自怜身世。大悲寺:在北京西山八大处第四处平坡山半腰,创建于元代。当年亦自惜秋光“当年”句,语意双关,明写海棠,实以秋光为喻,痛惜清王朝已处于衰世,今日来看信断肠断肠:形容哀伤已极。意谓25年后旧地重游,朝政更衰,的确令人伤心。

陈宝琛·大悲寺秋海棠

涧谷一生稀见日涧谷一生:指作者25年来隐居福建鼓山听水斋的生活。日:喻指清帝,作花偏又值将霜“作花”句,明写海棠迎霜开放,暗指诗人宣统元年被召入京任职,然而国事已日薄西山,自己也已经衰老。作花:开花,喻诗人入京就职。

当年自己感叹时令痛惜秋光,

今日重来确实令人极度心伤。

(秋海棠)长期处于山壑很少见到天日,

开花时偏又遇上了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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