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喊了多少声,她闭紧了眼,即使声音沙哑了,她依然没有停止的轻呼着子墨的名字。
许久之后,手背上残留的泪也变得冰凉,她才稍微的回过神,眼怔怔的望着底下某处的一张纸。
那是……
纸上的内容像是被印刻在脑海中一般,她颤抖的垂了垂眼眸,黯然失神的脸上闪过一抹嘲讽。
“恢复了记忆,所以连一句话都没有当面留下,他就离开了。”
离开了、离开了……
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脸上的神色也恢复了平静,可某种的那抹孤寂却是如何都抹不去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将子墨当成朋友,可当他从她身边消失的时候,她的心就好像失去了好重要的东西,抽痛不止。
可如今心中的裂痕,却让她清楚的明白,她对子墨的依赖已经超出了朋友的范围。
就如同当日离开钱九天一般,她心中的痛楚几乎吞噬了理智。短短的几月,她对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居然会有这样深刻的感情。
哈!
断崖之下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不断的闪过,她狠狠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让自己不要去想,可那些记忆就像是潮水一般不可阻挡。
他已经离开了,毫无顾忌的离开了。
心底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提醒她,她只是个失忆时填补空白的人,当他找回了记忆,她依旧只是一个人。
对,她只是一个人而已,她并不属于这里。
眼睛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她如今要做的便是完成任务,尘埃落定的时候,她便能够回去天庭,过以前那样的生活了。
生活,还回得去么?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冥思,在她的应和声之下,店小二端着一盆水进来了。
“姑娘,您……没事了?”
“这是……”姬灵灵视线落到他手中的盆上。
店小二将盆子放在桌上,望着这姑娘这般平静的模样,心想她肯定是冷静下来了,他挠了挠头回道,“这是昨日一位公子让我今日送进来的。”
那公子还真是热心,莫非从未见过这姑娘和那公子一起出现,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夫妻呢,店小二在心中暗忖。
见她有些闪神,店小二忍不住继续开口,“那公子见您一个人晕倒在地上,便将您抱到了床上,真是个好人呐。”
“公子?”姬灵灵有些失神的重复,随而她冲动的下床拉着他的胳膊,一脸急切的问他,“你说的那个公子是不是和我一起来的那位?”
眼神中带着希冀的光芒,她紧紧地盯着他。
店小二有些难看的摇了摇头,心中暗自揣测这姑娘肯定是和同行的男子吵架了,那男子很明显就是离开了。
哎,肯定是男人变心了,另结新欢便抛弃了这姑娘。
这姑娘忒痴情了。
他完全不清楚情况,便在心中猜想着最大的可能,同时也超级同情这个姑娘的,心底还将离开的男子暗骂了一通。
“姑娘,那公子是个大夫,长得那是一表人才,不像和您同行的那公子……”一副人模人样,其实是个披着羊皮的花心狼。
“不是子墨……”没有听清他后面说了些什么,姬灵灵失神的自嘲勾起嘴角。
看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他能够如此决然的离开,当然不会再关心她了。
或许对恢复记忆之后的子墨而言,她姬灵灵并不是生死与共的朋友,只是一个莫不相识的陌生人而已。
“好了,你下去吧,我想休息。”
店小二点了点头,多看了桌上的水盆几眼,离去之前再三的叮嘱她,“姑娘,那大夫临走前说了,您醒来之后可得敷敷眼睛。”
那大夫真是心细,知道这姑娘今日眼睛会肿起来。
姬灵灵点了点头。
店小二离去之后,她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桌上的水盆,随即落坐在梳妆镜前面,望着镜中一脸憔悴的女子。
这是她么?
纤细白皙的手指落在自己脸上,抚过眼底那层显眼的黑晕。原本灵活狡黠的双眸,此刻看起来暗淡无光。
红肿的眼睛略微有些疼痛,她忍不住的揉了揉眼睛。
怔忡的盯着铜镜看了半天,脸上硬是扯开了一丝的笑,她踱步在桌子旁边,坐下微拧毛巾敷在毫无笑色的眼上。
她唯一要做的,便是完成任务了。
子墨早些离开,或许更好,这样她也不会徘徊在他和钱九天之间,能够专心的完成自己的任务。
……曲曲折折的庭院两道摆满了盆栽,远处经过右边的回廊,有一座小桥架在池塘之间,桥的尽头是一座凉亭,别有一番风趣。
这里的别院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边疆之地的人所能拥有的,院观设计大气不失尊贵,并不像是普通人所住的府邸。
这儿,便是太子被贬边疆之地的府邸。
虽然太子被贬至此地,但民间对太子的为人都赞不绝口,虽然他们知道太子早已被废,但依旧敬畏此处……尊称为太子府。
几名外貌出众的男子聚在亭中,悠闲的喝茶聊天。
端着茶杯的男子刚啜了一口上好的雨后龙井,茶刚吞下便打了个喷嚏,身旁的人有些关心的看着他,语带奚落的调侃,“怎么了?一向强硬的狡诈狐狸,生病了?”
“嗤……”冷嗤一声,男子目中无人的侧过头,低垂的黑眸中闪过一抹忧心。
“表哥,你还没说清楚这些日子去了哪儿?明明先我好几日上路,为何现在才到边疆?”玉麒麟狐疑的挑眉睨他,心底多少有些不快。
看了他留下的信函,他便急着安顿了云枫那个小家伙,便也跟着赶了过来。
结果在这太子府待了好几个月的时间,表哥音讯全无,其间他曾让人捎信回去,可王总管来信表哥并不在洛丘都城。
这些日子,他都去哪儿了?
前九天眼中闪过一抹晦涩,随即他轻咳嗽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视线才悠然落到自家表弟身上。
“我不是说过了,途中我暗访了几个分号,所以耽误了点时间。”
玉麒麟显然不信,直勾勾的盯着他就是不肯绕过这个话题,“哪几家分号?是什么大事,需要我们的大老板耽误时间的?”
以往敛财居分号的巡视,全都是落在司寇斩身上,什么时候他钱大爷也有这份心去暗访分号了?
不是他疑心太大,若真是探访分号,也不必耽搁这么长的时间吧,这其中必定大有文章,大黑幕哇大黑幕。
“什么大事?”钱九天凌厉的眸子落在他身上,“一路走来,分号的账目多多少少都有些许的问题,可大可小。”
“以前也有啊。”玉麒麟有些气弱的放低了声音。
以往的时候,账目也会有大大小小的问题,他也不曾多问过几句,为何偏偏这次如此的慎重。
俗话说,哪有老鼠不吃粮?
分号下面的掌柜,掌柜下面还有其他的账房先生和管事,他们或多或少都会中饱私囊,拿点好处。
敛财居财大势大,若是没人惦记点好处,那倒是怪了。
他们赚到手的银子不少,自然也不会亏待手下的人,平时那些小小的漏账也会稍微的宽待一些。只要问题不大,他们倒是不曾杀这些偷啃自家粮食的老鼠。
若真过了,他们也会采取措施,轻则永不录用,重则让这些贪心的老鼠无处容身。
这次表哥的举动,有问题喔。
冷冽的寒眸射在他脸上,害他到嘴的话都问不下去,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喝茶,失踪个把月的事情仿佛是理所当然。
他是老大,谁人敢管?
偏偏,就有个更大的人敢管。
“九天,看来你是不打算说真话了?”一身白色素雅的长袍,面如冠玉的男子笑着小饮了一口茶。
茶,自古便是苦尽甘来,苦涩之中带着清香的甘甜,这才是真正的品茶之道。若是不懂得品茶的人,喝了这茶,怕是一种浪费。
偏偏他们三人都是好茶之人,不仅懂得品,更喜欢品。
人心,就好似这茶一般,得先穿过迷雾叠嶂重重困阻,才能够看清一个人眸子深处的所思所想。
苦尽,甘来。
浑厚的声音温润有礼,文质彬彬的脸上也一派温和,他一语中的便揭穿了钱九天急欲遮掩的谎言。
钱九天有些尴尬的瞪了他一眼,但却不敢过于放肆,手中紧握着刚沏好的茶,他咬牙切齿的吐字,“太子殿下,您还是快些喝茶吧,茶凉了,味道可就变了。”
被称为太子殿下的人脸色未变,嘴角依旧挂着风轻云淡的笑意,“九天呐,在下只是一介草民拓跋陌,至于你口中所说的太子殿下,恐怕早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自从太子被废黜之后,他便只是一介平民百姓。
这边疆之地比起洛丘都城的繁华,虽不及百分之一,但却别有一番风味。更何况,他已经隐姓了这些年,何必回去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这里他也是如鱼得水,更何况能够平静的过完一生,他更是求之不得。比之洛丘都城,这里绝对过之而无不及。
“你真甘心过这种平淡的生活?我以前认识的太子,可不是这般窝囊的模样。”钱九天定定的凝望着他。
“九天呐,你要我说多少遍,昔日的太子早已经死了,如今留下的只有拓跋辰。”
当初太子之位被废的时候,他便早已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太子,未来的一国帝王,对任何人包括他,却是有着致命的诱惑。
但如今的他,什么都有了,这颗心也逐渐的平静不再躁动,他们为何还要打扰他的宁静?
野心,是最可怕的东西。
它能够让人失去理智,就如同昔日的贤妃一般。进宫之前,她也是天真烂漫,可权利的野心能够诱惑人心,让人失去原有的本性。
他好不容易从中挣扎开来,何苦再入迷途?
钱九天有些苦恼,一口饮尽杯中清茶。皇上交代的任务迫在眉睫,若是太子断然不肯回朝的话,终究是一件麻烦事。
“太……拓跋,你可要想清楚了,这可是皇上的命令。”钱九天还是不放弃游说他。
宫中在贤妃的干预之下,如今乌烟瘴气,她甚至敢光天化日派人暗杀姬灵灵。这样歹毒的女人,绝不会只在乎眼前的利益。
当初,她想方设法逼迫太子离宫,为得还不是权势?
今日她能够派人使计让他和麒麟离开洛丘都城,还能找人暗杀姬灵灵,难保他日不会做出有损洛月国的事情。
若太子能够回去主持大局,那她的阴谋诡计也会败露。
皇上让他们来边疆之地迎回太子,可想而知,他心里对太子还存在希冀,这正是卷土重来的好机会。
拓跋陌站起身,长袍随着脚步而摆动着,他缓缓的出了亭子,“命令又如何?只是密令而已,我们多年不见本该把酒言欢,若只为这一件事情,那你们还是回去吧。”
如今他心早已平静,不想再多沾惹朝廷是是非非。
淡泊的话语徘徊在耳边,钱九天还未来得及出声,拓跋陌便早已疾步离开。
石桌上的白玉茶壶还剩些许余温,许是水多滤了几遍,青绿的茶色已经褪去,只有一层淡淡的颜色。
哐啷几声清脆的声音,钱九天将桌上的点心盘子全都扫落下去,碎片绽开在地上,让人不禁有些可惜了这些玉盘。
玉麒麟不受影响的继续喝着茶,手中还端着一盘好不容易解救下来的点心,滋滋有味的饮茶吃着小点心。
表哥这暴躁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收敛起来?
“表哥,你可知道我等你等得好苦……”
在这太子府呆了这么长时间,诸天那厮天天都是一副冷脸,俾睨的眼神让他实在很难和他同处一室。
至于司寇斩,他怕是掉入情关里面,还徘徊在钏儿和云若那丫头之间吧。
等了这么些时日,表哥终于来了。哀怨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自家表哥,他很想从他口中得知这几个月的行踪。
“表哥,分号的问题很大?”他才不信表哥会为了分号的事情耽搁这么长时间。
冷睨了他一眼,钱九天不痛不痒的哼了哼声。
“可,据司寇斩所说,他在护送灵灵的路上,一直都有和你联络,那灵灵坠崖的事情……你知道么?”玉麒麟再接再厉不肯放过他。
“姬灵灵是个大祸害,闹出了那么多事情都没事,区区坠崖怎么会有事。”
想当初他们两人同时坠入崖底,他一条腿瘸了好长时间,而姬灵灵只是沉睡的躺了几日,祸害遗千年呐。
脑中出现崖底的那段时光,他脸上不禁透出些许的柔软。
哼,怕是你早就知道她坠崖也不会有事了吧,玉麒麟在心中暗忖。
无缘无故的消失了这么多时日,昨儿个夜晚突然就进了太子府,形色毫无匆匆的模样,表哥可真是够从容啊。
当初司寇斩和云若提到姬灵灵坠崖的事情,他当时也担心不已,但没过多久黑冽便传来消息,姬灵灵毫发无伤还带了个失忆的男子……子墨一同到了萧苍国。
此男子通晓商机,武功不弱……
从信中看来,失忆的男子完全是个陌生人,但直到司寇斩和诸天收到表哥密函,到了边疆之地看来,那个失忆的男子恐怕身份大有文章。
“前几日,诸天和司寇斩又接到了一封信,便匆匆的离去,表哥你觉得会是何人给他们的信件呢?”
钱九天冷了冷脸,并未直接回答他,“你说呢?”
“当然是我们伟大的暴王钱王爷了。”
“我?”钱九天不以为然的挑了他一眼,仿佛他说的话是天大的笑话。
“世界上还有第二个暴王钱王爷么?”若是钱王爷确实不少,但若说上暴王二字,除了钱九天还会有谁。
萧苍国之时,支开司寇斩和诸天,恐怕是表哥害怕自己的身份会暴露。
如今在这边疆,他应该是想利用司寇斩引开诸天,想当初他只不过是想去送灵灵出城,都被某个“有心人”拦了下来,如今诸天被他用计调离也都在情理之中。
丝毫没有回避玉麒麟的视线,钱九天凌厉的眼落到他身上,嘴角微勾的模样十分邪魅,“说了这么多,你究竟想说什么?”
漆黑的眸中闪过一抹阴鸷,他紧盯着他的视线,心思却难以捉摸。
玉麒麟故意长叹一口气,“我要说的表哥你早知道了,何必装作不知?你既然已经到了边疆,那灵灵也该到了吧,她在哪儿呢?”
有些事情挑明了说多乏味,还是吊吊胃口比较好。
他们两人从小便穿着同一条裤子长大,彼此间的心思自然心中有数,这个表哥就是这么没格调。
偏偏他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表哥还是这副死不认账的模样,真欠扁,玉麒麟忍不住在心底嘀咕。
钱九天并未搭理他,只是沉思的想着该如何处理太子的事情。
许久之后,玉麒麟还是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暂时作罢,反正机会很多,等灵灵到了一切自然将会揭晓。
他有信心,灵灵一定会来太子府。
将太子府里的大概情况跟钱九天说了说,他们商量一阵,便决定前去找太子府的管事,也是拓跋陌的私人管家。
为何说是私人管家呢?
卖了好几个关子,他才将太子府大概的情况简述了一遍。而这之中的私人管家,便是和太子形影不离的管事……金辰。
此人学识渊博,个性温文尔雅,是个得力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