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脾气和悦的老爸难得生气一回,米丘总是害怕的。她垂下眼帘,终于咬咬牙,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就你俩在这里啊?”
米爸见她毫不爽利的样子,其实早已会过意来,却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女儿昏迷不醒说胡话喊着别人的名字也就罢了,这会儿醒过来还心心念念想着别人。敢情他们老两口这么多年是在给别人养女儿。
“还要有谁?这大半夜的,我们这两副老骨头一起熬夜陪着你还不够么?”
米丘一时赧然,咬着下唇,冲她老爸露出个异常扭曲的笑容,那眯起的双眼中明显流溢出浓郁的失落。
米爸看在眼里,摇头掩门而去,在走廊口拨出了电话。
“喂,小莫啊,你走远了么?”
“还没有,伯父。我刚把车子发动。怎么了?米丘有什么情况吗?我现在就上来。”
“不不。我是说没什么情况,实在不好意思继续累你,不过你还是先上来一趟吧。丘丘她刚醒,似乎……”
“我这就回来!”
对方当机立断地挂断了电话,似是赶不及地要返上来。果然,不过三两分钟的时间,走廊那头就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米爸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这小子虽然不太合他眼缘,客观说来倒确实是个不错的年轻人。被他闺女折腾了两天两夜没合眼,这会儿倒能跑得这么精神。这身体素质,和他当年有一拼,够爷们儿。难怪他老米家的中青妇女都对他青睐有加。
米丘紧紧攥着床单,指间的空虚让她的心无法安定落实,她在惦记什么?
那双在她昏迷时包容着她的手么?干燥暖实,指节修长,那并不是她老爸的手,她知道。在神智模糊,四肢无力的时刻,她多么想给那双手一点回应,想把自己的十指插在那骨节分明的指间,交织在一起,彼此纠缠,不要分开。可是,彼时,她做不到。
直到这一刻,米丘才清楚地认识到,她有多么不想和莫廉岑分开。分手?她当时为什么会那样说呢。莫廉岑,那个傲慢又记仇的男人,一定是会当真的。即便她现在反悔,他也决计不肯轻易的原谅她的。在她昏迷的时候,给她提供一些人道主义的援助关怀,大概就是他的极限了吧。米丘懊丧地看着输液瓶下的滴水,她可不可以向联合国慈善会申请多来点这样的援助啊?
老爸那没说完的话,“幸亏”之后,是要讲到他么?爸妈应该在连城的酬宾会上就见过他了吧。他是怎么介绍自己的呢?莫氏的总裁,还是,她米丘的谁?他应该知道自己买了连城的首套成交房了吧。他会不屑或好笑吗?还是会有一点点感动呢?至少,他该对她消除些误会吧:她没有拿孔雪娟的钱,而是变着法儿地还给他了。
她真的很想见到他,虽然她已提出分手了,但应该还不算正式分了吧,他不是还没有答应吗?一开始,他就只顾着发火了,后来却彻底不理她整整半个月。他怎么可以不给个回音就彻底冷落她呢?
“臭男人,真不地道!”米丘的一声低咒却被寂静的病房将音量扩大了数倍。
“谁不地道呢?”微哑的男声在门边悠然地响起。
仿佛最高法力的魔咒,米丘的心跳呼吸好似在刹那间全部停止,回头的同时伴随的是手上的牵痛。
“哎哟——”米丘这一声喊,倒不是因为手上的牵痛,而是因为莫廉岑以“瞬间转移”的速度到达了她的床边,并把她刚微微抬起的身子毫不客气地按了下去。
“刚醒就这么不老实,没看见回血了么?”莫廉岑的声音透着一丝紧张。
这声责怪来得又急又干脆,委实与温柔沾不上边,但米丘却偏生神经敏感地从中听出了无尽的宠溺。她眼角含笑地盯着这个方才还只在脑海中连篇想念的男子,看他帮她调整着输液瓶的高度,看他小心地把她的右手放平,仿佛永远也看不够。一瞬间,很多她自以为解不开的死结,都似乎豁然开释了。
金钱,名利,才能,地位。悬殊如何,勉强如何?她只知道,而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掌中尺寸软硬色彩对比度都无比的适合。
“你独自傻笑什么?”
“我在笑,这从楼梯上滚了一路,到丝毫把脑袋摔聪明了,思路也顺畅了。”
莫廉岑没好气道:“你还能多摔几次。”
唯一令米丘懊恼的是,莫廉岑总不看她,仿佛她只是这床上的一件器物,并不值得太多关注。
米丘用小指挠了挠他的手心。他不理她。继续挠。依旧不理。
“臭男人,真不地道!”米丘嘟哝道,不知怎的,这句话说着分外顺口。
“不及某人。”莫廉岑回答得也很流利。
米丘气得瞪他,却发现他抬起的手上满是伤痕,心中顿时大急,哪还顾得上别的,赶紧拉住细看,“这怎么回事?”
“丘丘,你醒啦?”门口,米妈很不合时宜地探进一头,莫廉岑不露声色地将手抽出,起身替米妈搬折叠躺椅,“伯母,您在这躺一会儿吧。”
“不用不用,太麻烦了,小莫。我来看一眼这个没良心的丫头,马上就走。你的手没事了吧?”米妈一边说一边指着米丘嗔怪道:“你个野蛮丫头哟,昏迷了手劲儿还那么大,你看看把人家小莫的手又抓又捏,整成什么样子了?整整两天两夜哟,死抓着人家不放,嘴里还要喊什么分手不分手。你以为你是在拍琼瑶戏啊?自己睡得彻底,却不放人家小莫合眼休息,又不是上辈子欠你的。对了,小莫,刚不是让你回去睡觉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米妈自顾自得说,听者双方都尴尬地不敢接话。直到米爸前来救场,把米妈好劝歹劝劝去睡觉,两人方才松了口气。
“莫廉岑,我妈挺喜欢你的。看她那说的,恨不得你喊她妈,我喊她伯母才高兴。”米丘打破了短暂的冷场。
“咱俩一起喊妈,她会更高兴。”
米丘心肌收缩,兴奋的,惊疑的,到底不敢接话。
“……”
“莫廉岑,我爸好像不怎么喜欢你。”米丘觉得有必要让某人戒骄以谦。
“谁让他的笨女儿用意义特殊的祖宅换了我的一间商品房。”
“我……”
“笨,买我的房子,不会事先告诉我,让我给你打折么?”
“……已经七折了……”
“再三折。”
“你不如说直接送给我得了。”
莫廉岑回了她一个“你终于醒悟了”的眼神。米丘忍不住道:“那你现在退款给我行不行?”
“在我这儿,和在你那儿,有区别?”
“……”
“莫廉岑,你大嫂十分不喜欢我。”
“谁让我看中了一个五十万就能打发的笨姑娘。”
“莫廉岑,我……”
“你就不会多要些吗?你知不知道我大嫂在XX中国女富豪榜上排名前二十?”
“她怎么会富,现在不是廉政建设么?”
“你不看书报不上网么?她刚成为XXX的第一遗产继承人。”
“我KAO,她那么富还只开价五十万,这也太抠门了。”
“没事,反正以后我们不会和她住一块儿。”
米丘默。
“莫廉岑,你这算是……在求婚吗?”半晌,米丘到底按耐不住,小心问道。
很扫兴的,莫廉岑摇了摇头。
莫廉岑把米丘的羞恼失落尽收眼底,却是不露声色,手指有意无意地点敲着床沿,不疾不徐地说道:“你昏迷时,我已经求过了。”莫廉岑说完,便示意米丘看自己的左手,果然,中指上有一枚镶了一圈碎钻的细戒。由于尺寸太过合适,米丘竟一直没有发觉。
惊喜是自然的,但想到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竟然在无知无觉的状态中糊弄过去了,米丘又忍不住觉得失望。
“当时可是有很多证人在场的,包括你父母。所以你如今反悔无效。”
“谁说我要反悔了?可是,能不能重来一次啊?这也忒不浪漫了。”
莫廉岑终于放松地笑了,抚摸着她的额头好脾气地说道:“乖,这只能算是订婚,结婚的时候,我们好好浪漫。”
米丘在他笑容的蛊惑下,顺从地点点头。不久之后,当那一时刻终于到来,米丘方才理解了他的所谓浪漫,并充分得意识到当初那几下点头有多傻。
病房花絮——
莫廉岑:“你神智不清时和我说的那些话,现在真的一点儿不记得了?”
米丘:(摇头)。
莫廉岑:“你问我是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米丘:“你怎么说?”
莫廉岑:“我说,你喜欢什么,我就想要什么。”
米丘:“那我喜欢儿子还是女儿啊?”
莫廉岑面色诡异地泛红,“自己想去。”
正当米丘犯难之时,莫廉岑却忽然凑近了她,在她鼻尖上方几微米处恶狠狠地出言威胁道:“所以,以后你要再敢跟我说分手,我儿子铁定不放过你!”
米丘怔怔地看着他,没有错过他眼中那隐忍的伤痛之色,她的心也随之纠痛起来。她未曾想,简单的两个字,会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哈,原来我喜欢儿子啊!”米丘掩饰着自己情绪的狼狈和后悔,试图营造些轻松的气氛,不料莫廉岑的脸色却更如便秘一般难看了。
“凭什么,每次我都受你压迫。下次换我扑倒你了,莫廉岑。女上男下,我喜欢……听说这个体位生儿子啊,莫廉岑。我们努力生儿子吧……”——米丘神志不清时如是说,可恨清醒过后的某人全然不记得了,也打死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