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宝九年腊月初十,北方已是隆冬,雪也早就下了几轮。
长城内外,满目银装素裹。
只是这样的美景,在像是庄安这样的边塞小城来说,向来难得有人欣赏。
那白雪皑皑,一将功成里埋了多少枯骨;那长城万里,蜿蜒屹立中又葬了多少断肠?
她拖着笨重的身子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着,身后匪类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砰!又是一跤,她已经没有了气力。可是腹中的孩子反而闹腾起来。
她在雪地太久,有些看不清眼前的茫茫一片。意识模糊中,她摸到袖子里的尖锐。
于是天地都干净了,她倒在血泊中,一只手还抚着腹部。
恍然间,她记起自己少女的模样,会哭会笑,会爱会闹。倘若,这是一场梦该多好。
秦絮从噩梦中惊醒,额头上的汗顺着她光滑的脸庞下落,湮没在她纤弱的脖颈。
眼前却如梦中一般是满目的红。她忙合上眼,泪水却还是不听使唤地往外涌。
“贱人,怀了狗男人的孽种还想嫁我为妻,真是不知廉耻!”
那冷冽的声音同抽打在脸上的巴掌一样的刺人。
她身子忍不住打颤,指甲嵌进掌心,仿佛只有这疼痛才能让她平静下来。
只是那红色还是太过扎眼,她抬手抓了一把,眼前亮了许多。
秦絮平静下来,打量了手上的红布和四周的布置。这一打量,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房间不大,布置得却有点说不上来的精致。除了桌椅外书柜、书桌、卧榻、屏风一应俱全。
那屏风上绣着茂林修竹,书桌上也整齐堆着一摞书卷。这么看倒像是哪个书香世家公子的书房。
但是她更确定的一点是,这是成亲的婚房。
窗棂和门面上,贴着几个方圆喜字,有几个没贴平,边角蜷了起来。
桌子上摆设了一些喜饼和一套酒器,边上的一对红烛正勤恳地燃烧着。
门缝钻进来的风,把烛火吹的一颤一颤的。
墙上有些摆动的亮光,注意看她就发现是烛火打在她身上发出的光。
而她身上,穿着她不会陌生的那套嫁衣。
那是她为自己准备了四年的嫁衣,亲手缝制的,却在出嫁当晚被绞得粉碎。
可是现在这件嫁衣完完整整地穿在她身上。
她盯着烛火,想让自己想起点什么,回忆便争先涌了进来……
她还是生活在庄安,而庄安,并不像它听上去的那么恬静安逸。
它是楚国边塞重镇,北面的匈奴和西南的月戎一直虎视眈眈。
大楚在这个险境硬扛下来,也一向不是以兵力取胜,而是依靠补给优势。
相比这些逐水草而居的游牧部落,毕竟大楚地大物博国库充盈。
而进入腊月,继续打仗内耗实在太大,各国都是有心无力。
往往都是礼节性地互派天使,达成默契,双双鸣金收兵。
当然,这说的都是往年的情况,今年是个例外。
在隆冬降临之前,旷日持久的战争竟然有了个你死我活的结果。
大楚绝地反击,取得了五年来难得的大胜!
匈奴大败,将之前两月吞下的两个城池原数奉还。
而一心想坐收渔翁之利的月戎则内院着火,怕两头没有着落,只好参与了三方和谈,军队都调回都城去了。
这个边陲小城庄安则迎来提前的年意,更迎来了可以指望的来年太平。
百姓们欢喜啊,到处都在传颂这场伟大的胜利!
要说半月前从京城前来支援的天龙军由此名声大振,那么天龙军主帅三皇子慕容长卿则是一战封神——杀神!
传说战场上他身披银色铠甲,面戴鬼脸罗刹,手持丈八钢矛,长身玉立,策马如风。
三步之内,无人敢近其身。七米之外,直取敌将首级。
本就杀红了眼的大楚军队士气大振,势如破竹,反观被打个措手不及的匈奴则军心大乱,更是溃如蚁穴。
秦絮想到他就有不好的预感,似乎也不是什么都没变。
她还来不及抓住这份感觉,这个时候,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