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的话,你现在是一只因为逃避而躲在壳里的乌龟罗!”黄淑仪听完关于一个星期前,子皓对星淑所说的话,还有子皓这几天默默等着地下课,跟在她身后陪她回家的叙述后,斜睨着星淑,手里倒着咖啡,一点也不同情的调侃她。
“身处在幸福里的人,对遭遇到瓶颈的人的痛苦,真是一点都不能体会。”星淑喝了口热咖啡,小声的埋怨。
“错。我只有在面对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时,嘴巴才会这么坏。”黄淑仪弓起食指敲了敲她光洁的额头。“为了逃避这么好又真诚的男人,竟然还跷课三天,天?
天跑来泡咖啡馆,真是不值得同情!”
星淑翻了翻眼,很无奈。“难怪叶大哥老说女人心难测,兰姐现在好像完全站在别人那边,根本忘了我才是你身边最苦恼的人。我们还是很亲近的人呢!真善变。”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条件不相等,认定当然不一样。”黄淑仪说得理直气壮,星淑不禁好奇起来。
“什么条件不相等?他还是个大家族的长子,他还是一样的个性,什么都没变呀!”
“是没错。但是之前我并不知他在面对你时都说什么样的话,做什么,所以我会怀疑他。不过,经过你这一番低潮,他居然可以说出这么寂寞,却又温柔的话,而且真的一直陪在情绪低落的你身边,可见他是真的很有耐心,也很有诚意。”黄淑仪好像深受感动,有点陶醉的说着。
“兰姐这种表情最好还是别让叶大哥看见,他会吃醋喔!”星淑取笑她。
“别想转移话题。”黄淑仪再敲她一记。“太敏感的人,有时候容易陷在自己无意中布置的陷阱里,挣脱不出来。”
“自己布置的陷阱?”星淑恍然若有所悟,出神的想着。
“是呀!人会给自己出很多难题,为什么呢?因为非常的不安,对未来,对自己已经选择好的路。总是觉得,如果不这样,是不是会更好?特别是聪明的人,敏感的人。但是,就在这样迟疑的时候,人就会忘记了,就算当初不这么选择,还是会碰见同样的难题。比如:今天你选择离开他了,但等你一个人时,你又会开始想,我是不是太懦弱了,连一点尝试的勇气都没有就这样放弃?”黄淑仪放下咖啡壶,也将美丽的下颔搁在纤白如玉的手掌上,与星淑两个人都入神的想着。“因为你觉得他是一个好人,所以你才这样动我的吗?”星淑幽幽的说。
“可能吧!”
星淑怀疑的看她一眼,怎么她语气又变得不确定了?
“应该说,他的话打动了我。更应该说,其实已经打动了你,所以你在说给我听的时候,连转述的话都变得很温柔,所以,连我都沉醉了。”
门铃传来一阵清响,有客人进门了,黄淑仪站直了身体,清醒而正经的对她说。
“你想了这么多天,其实只是不敢肯定心里的想法而已。而我呢!不过是透过了你的叙述,把你的心事听出来,然后再告诉你。星儿,你一向很勇敢,可不要因为善希的事,而变得一点都不干脆。这样,善希会伤心的。”黄淑仪说完,就离开她去招呼客人,留下陷入沉思的她。
她住进了自己布置的陷阱吗?尤其当他对她说那些话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讨厌自己的行为了,她根本觉得这些忧愁是很无聊的,但她到底还在迟疑什么呢?
星淑越想头越疼,她已经故意搁下了这件事好几天,今天重想,居然还是一样的纠结。
“呃!你还好吗?”
身旁传来很陌生的声音,听来像是在跟她招呼,星淑不由回头去看,居然是好久不见的史大伦。
“啊!你好。好巧。”星淑很意外,但还是很礼貌的回礼。
原来刚刚进门的客人就是他!星淑往他后面看了一眼,见到了一位腼腆笑着的女孩,星淑轻而淡的对她微笑,她也回之一笑,像是很害羞。
“是啊!好巧,没想到会遇到你,这是我的女朋友。”史大伦很大方的说,但好像没有炫耀的意味。
“看得出来。”星淑疏淡的说,没有多谈的意愿,又将视线回到眼前的咖啡杯上。
“我想……有些话,以前应该跟你说,但是,我从没说过。”他说得有些尴尬,星淑不禁好奇回头盯着他。
从前的史大伦,只有傲气和落拓的潇洒,何时有这些吞吞吐吐的语调?
“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因为她的关系吗?”星淑微微一笑,笑容里终于有一些暖意。
史大伦见到她的笑容,好像受到鼓舞,居然也笑开了那张习惯冷酷的脸孔。“我知道。嗯!她改变了我很多,因为她的温柔,让我想通了很多,觉得自己好像成熟了一点。”
“成熟?”真是不简单,这个傲到不听人言的潇洒男人,居然也会承认自己的不成熟。星淑吃了一惊的同时,更佩服那位娇小而害羞的女孩。
“是啊!觉得自己从前很幼稚。所以,对你很抱歉。”史大伦见她越来越惊讶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害躁。“别这样,不然我会说不下去。”
星淑一听,立刻把头垂得低低的,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她很有兴趣听听这昔日浪子有何话说。
“我想,如果当时我对焦躁不安的自己多做一些反省和克制,也许就不会对你提出那么多要求。其实,那时的我已经发现我们两人有很多不适合的地方,但是我很想继续喜欢你,所以更想借着很多方法来巩固我们的关系,我没想到会伤害你,会让你很不适应,因为我满脑子想的只有自己。所以……如果我说了很过分的话,我向你道歉。不过都这么久了,你应该已经都不在意了。但是,我还是想说对不起。”
史大伦呐呐的一口气说完,居然发现低着头的星淑像睡着似的闭起了眼睛,没半点反应,似乎根本没听见他说的话。史大伦觉得没意思的拍拍大腿,心想静静的转开好了,反正这是他想说的话,说完了他也松了一口气,如果她还在生气而不想听,那也是没办法的。
就在他要转头离开时,星淑站了起来,一双眼睛的的闪亮,几乎让他看呆了。
“谢谢你。”星淑笑着说,很有精神,而且……温柔。史大伦不明所以。“上天一定是故意安排我跟你见面的,因为它想解救我。”
史大伦越听越迷糊。
“真的很谢谢你。我一辈子都会感激你。”星淑笑得像一朵盛开百合那么清新明丽。
星淑向他行个礼,然后飘飞似的奔出咖啡店。赵子棋受笼若惊的呆立当场,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地方很动人,居然让她这么感动。
在场的,当然只有知道原委的黄淑仪,她带笑的看着星淑消失的轻盈背影,端出两碟小巧可爱的上好起士蛋糕放到发着愣的两人桌上,笑着说,“这是奖赏的招待。”
午后一时三刻,初冬的阳光很温暖,照得星淑白皙的脸庞有一抹橘红色的温暖。
史大伦无心的一番话,却像是沉重的钟摆敲在她心里,让她沉睡的乐观开朗像报时的铃声一样清脆的响起。
她回忆起遇见史大伦的那天,那天的她仅仅只是个渴望心中的爱恋能够被心爱的人了解的女孩。还没进入恋爱的状况里,对爱情朦朦胧胧,对爱情的未证持着那样单纯的心愿。世上一切,好像只要能够让两颗心接近,所有的不完美都变得可以忍受,所有错误都可以克服,所有丑恶都可以弥补。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忘却了这种最单纯而直接,但却最有力量的信仰。
是的,她现在是很彷徨,但是人都会彷徨犹豫。赵大伦在面临两人相处的绝境时,选择了一个两人都不能适应的方法想突破僵局。虽然失败了,但好像比什么努力都不做的她好多了。她从没有以这一面看过自己的恋情,现在透过他的话,她看见了昔日束手无策的自己,还有现在犹豫仿徨的自己。恋情开展后,她才开始犹豫,这不是对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勇气的最大讽刺吗?
而她不希望被自己困住,她一定要突围。
她在市区里的绿荫道上快跑,从西区的咖啡屋,跑到市中心的新亚洲大楼,很意外的没找到子皓,听说他请了好几天假。虽然失望的从正门厅走出来,但它意志坚决的脸庞在稍做喘息后,扬起看了看冬日盛阳。太阳那么的光灿,让她想起子皓那张阳光一样开朗明亮的笑脸。
上天对她真好,无时无刻的将子皓的笑脸摆在天上让她看见呢!她想得开心的笑。
她继续前往子皓住的大厦,上了十楼,按了电铃却没人应门,她在迟疑中拿出钥匙开门进去,里面却空无一人。
“去哪里了呢?”星淑愣愣的说,声音空泛泛地在她亲手装饰的室内回旋。房间维持得很好,他是这样的细心而深情,而自己却是万般任性,星淑想来既温暖又伤感。
她步出大厦,在人行道上等了一会,依然不见人影,只有凉凉的北风将她吹得有些发冷。
始终找不到人,星淑高昂的心情有些低落。
只好回学校吧!她想,他说过每天都会来学校看她。
但是,自己已经三天没去学校了,他还会在那里吗?也许已经灰心了吧!
星淑不禁难过起来。
从雀跃的心情到拖着沉重的脚步,星淑心想自己今天真是从谷底到高峰都走了一遭,是报应吗?上天真残忍!既然给了她一个好的启示,居然又在重要关头浇她冷水。
日光将她的影子拖得长长的,她走向学校的步伐几乎比牛还沉重。
如果真的找不到他呢?她惴惴的想,越想越心惊,根本不想走到学校去探知谜底。
百般挣扎中,星淑远远看见学校油桐树林的影子,她低下了头,走上红砖道后,更干脆闭起了眼睛。她不要看见没有他的后校门。
一阵天旋地转,星淑发现自己撞上一件坚硬的物体,她下意识的关起神经,打算等自己尘埃落定后再看看自己撞上了什么。
但是她没有等到自己落地,反而等到了一声熟悉的叹气,她感到腰间有一双坚实的手臂将她扶了起来。
她心里很激动,但更不敢张开眼睛了,真怕这是一场幻觉,一场她被撞击时瞬间产生的幻想。
“要到什么时候,你才会注意自己的安全?连走路都闭着眼睛!真是让人一点都放不下心。”
温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星淑慢慢张开眼睛,看见了那张比阳光还明亮的笑脸。
“真的是你耶!”她情不自禁的说,脸上满是惊喜和喜悦。
“什么真的是我?本来就是我。”子皓不明所以的看她。虽然高兴她见到自己这么快乐,但总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他还以为她打定主意要避开他了,连着三天不上课,天天在外晃荡。怎么今天看见他这么惊喜!
“为什么请假?让我找不到人。你不是说我随时都能找到你吗?”为了掩饰自己过度惊喜的羞赧,星淑离开他的拥抱后,先行抱怨。
“你都不上课,我怎么会有心情上班。”子皓好笑的捏捏她的俏鼻。
开朗的她终于回来了,子皓兴奋的想。
“可是你又不待在家里。”星淑假装生气,噘着嘴戳着他的胸膛责备。
“我想看你。但是既然你不想看我,我只有看看你上课的地方解解愁。”子皓欣喜的看着她撒娇,开朗的眼神亮着出色的光芒。
“真的?”
“假的。我是来你们学校骗小女孩的,看能不能再撞上一个玻璃娃蛙,然后拐走她。”子皓正色说。
星淑轻声的笑。“拐到了吗?”
“嗯!当然。小女孩,跟不跟大哥哥走呀?带你去喝茶聊天。”子皓装成骗人的邋遢样。
“不去。我还要等下课呢?”星淑笑着摇头逗他。
这时,身后的油桐林传来悠悠钟声,轻轻荡荡,幽回在两人身边。
“下课罗!你没有借口了。”子皓潇洒的笑笑。
星淑一笑,走上前勾住他坚实的手臂。“去哪里呢?”
“嗯!”子皓假装思考了一下。“我知道有一个地方不错,你知道吗?我女朋友的手艺很不错,她布置的房子更漂亮,她煮的茶更是天下第一。有没有兴趣看看呢?”他们开始往前走。
“听来不错!她还有没有更好的才能呀?”
“当然喽!她的奶油汤是天下第一的,还有……”
两人渐渐走远,在冬日温暖的阳光下,钟声围绕中,油桐林也窸窸窣窣的窃笑。阳光底下,很温馨,很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