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威却在烟灰缸中掐断了手中的烟蒂，走上来，伏低在床前，向上凝视着龙伊的眼。他依旧嬉皮笑脸：“你在为今晚葬送在我手中的初夜哀悼吗？”
龙伊狠狠抹了把脸颊上的泪水，别过头去。她发觉，在哄女人这个方面，肖威实在不能算是个好男人，或者，他就是一个笨男人，他是不懂得该如何去做。
可是很快，龙伊便发现自己错了，因为她听见肖威接着说道：“女人的怒气可比女人的泪水容易对付多了。”
她不觉气苦。
原来他是用着这样的一种方式停止她的泪水，瞬时，她有点哭笑不得——对着这样一张涎笑的脸，她实在无法继续一本正经哭下去。
她不由道：“你真是一个无赖。”随即，忍不住破涕而笑。
见她笑了，肖威似乎松了口气，却收起了自己的笑容，他道：“龙伊，你真是一个让人很有挫败感的人。别的女人在这种事情过后，通常会更加死心塌地的跟着我，只有你，却在哭。搞得刚才的两情相悦，完全像是我在逼迫你一样。”
龙伊瞪直了眼睛——这人怎就有这么个让人生气的本领？
肖威无视她的迫人眼神，继续正经无比地说道：“我是真的不明白，你为何会哭？难道你后悔了吗？”说完，他也紧紧盯着龙伊的眼睛，仔细看着龙伊脸上每一个细小的表情变化。
后悔？当这个词猛然撞进龙伊的意识时，她有一刹那的失神。她不禁也问着自己：我为何要哭？——不，我不是在哭，我只是流泪了，空落的心需要有东西来填补。
可是为何她的心里会感觉空落？
她不由想起了王过。也许是因为从小就认定了自己会是王过的人，现在却离开那条道路越来越远，所以心里会有难免的失落吧？只是该不该对肖威说呢？
如果让他知道她心里还有着另外的一个人，他的挫败感会不会更加强烈？
肖威看着龙伊脸上阴晴不定，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你真的在后悔？”
龙伊被他刺的猛然跳起来：“我没有，我做过的事情就不会后悔，虽然曾经有另外一个人在我心里十六年之久！”
肖威危险的眯起眼睛：“另外一个人，他是谁？”
龙伊忽然变得有些结巴，她心虚地低下头：“他叫王、王过，是我童年的伙伴……不过、不过我已经有十多年没有他的消息了。”说这些话时，龙伊一直不敢看肖威的眼睛，以至于她没有发现肖威在听见“王过”这个名字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幽深眸光。
肖威的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他是你的初恋情人？你后悔没有将第一次给他？我知道你这种女人通常会有这样的念头。”
“什么叫做我这样的女人通常会有这样的念头？”龙伊紧紧地捏住拳头，小声的抗议，“那是因为你们男人全都有处女情结，我们女人为了感情和谐才不得不在意这种事！”
肖威站起身：“如果我告诉你我不在意呢？”
“什么？！”龙伊仰起头看向肖威，他这种大男人会不在意？她死活不信！“那是因为你已经得到了我、我的第一次……”
肖威摇摇头：“我是真的不在意，因为我是真心喜欢你这个人，你的全部——真正喜欢一个人，会连对方的缺点一起喜欢。我在意的是现在你因为这件事耿耿于怀，这说明，你还没有放下那个叫做王、王过的男人，我以为我已经得到了你的全部！”
下意识的，龙伊急急否认道：“不是这样的！”否认了之后，龙伊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急于否认。她在心里想：还没有放下王过吗？她不信自己是这种会劈腿的人：一边和新欢寻乐，一边在心中怀旧。会流泪，只是作个彻底的了断，彻底的告别罢了，她自己做的选择，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那厢，肖威顿了顿，问她：“换言之，如果我的第一次不在你这里，你会在意吗？”
龙伊一震，心里很快传来一个声音：在意的，我很在意！可是她又十分明白这个世界男女有别，她在意是没有用的，因为没有男人会在意！只是忽然她明白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空落与烦闷是从何而来了——她知道肖威是那种身经百战的人，而她下意识的希望两人彼此完全相属，可是这是永远不可能的了。
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何落泪，这是付出与回报不对等所产生的必然结果。她不由自主轻叹了口气。
肖威却呆住了：“难道你要告诉我你是在意的？”不待龙伊反应，他很快自我解嘲，“你在意也没办法了，你迟了十来年！我十四岁的时候就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在一起了，为了学习……”
这下，轮到龙伊吃惊了。学习？是了，他早已说过，社会是门很高深的学问，而做他这一行的更是要努力学习，许多东西不仅要熟练，还要能够生巧。
早就知道肖威带给她的会是天翻地覆的生活，却没有想到是一次一次的心中酸涩不能言。
龙伊垂下眉眼，不想让肖威看出自己心中的难过。明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她不应该在意这种事的，可是她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无法不难过。
眼前有些朦胧，她没有发现肖威走出了她的房间，直到肖威去而复返，将一堆东西丢在床上、她的脚边。她才又抬起头，骤然看见那堆东西竟然是厚厚一叠捆扎得整整齐齐的大面额钞票！
停顿了几秒，她暴怒：“你这是做什么！”
肖威愕然：“当然是给你的。”
龙伊腾地从床上爬起来：“你在这种时候给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肖威愣住，半晌，戏谑地笑：“给你的报酬啊！”
龙伊抓起床上的钞票向肖威的脸上砸去。肖威轻巧的闪到屋子的一角，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龙伊，你想到哪儿去了？”
龙伊依旧气呼呼地：“我不是你找的小姐！我不要这些！”
肖威神秘兮兮地笑道：“当真不要？”
“绝对不要！”
肖威开始俯身去拣散落一地的纸片：“哎，可惜了，我平生送出的最大的一份生日礼物竟然没有人要！”
“你、你说什么？”龙伊指着地上，结结巴巴，“这、这是生日礼物？”
肖威直起身来，双手一摊：“当然是，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龙伊的脸腾地通红：“哪有人送这种生日礼物的？”她看了看钟，已经凌晨了，“何况现在已经不是我的生日了。”
“这礼物是昨天晚上就预备好的，可惜你一直都没有给我机会把它送出去啊！”肖威无奈的耸了耸肩。
“昨天晚上就预备好的？”看来他并没有彻底忘记她的生日啊！心中忍不住有些小小的欢喜，“可是，你一下子哪儿弄这么多钱？”
“昨天老大让我们哥几个拿的。”
龙伊咋舌：“你们老大可真大方。”
“这没什么，经常是他桌上摆满了，让我们去抓，能抓多少抓多少。”
龙伊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黑社会来钱真的太容易了！却听肖威还有惊人之语在后面：“往常我们都是拿了之后直接哥几个赌掉了，反正输给自己人也不算输，这次想到是你生日，我才拿回来的，还被他们骂了，哎！”说完，肖威便面带委屈的看着她。
良久，消化了这些信息，龙伊叹了口气：“这钱我不要！”这笔钱数目不算小，也许在肖威眼中不算什么，可是她无法知道这笔钱的来路。
谁知肖威话锋转的很快：“那你去银行办个账户，帮我存着呗，这钱在我手上一定留不长，可是我现在算是有家的人了，总得有点积蓄，以备不时之需，你说对不对？我去洗澡！”说完，他对龙伊眨了眨眼，径直向浴室走去。
龙伊只好看着一地的钞票干瞪眼，许久，她终于弯腰缓缓拣了起来。
不知何时，肖威顶着一头湿淋淋的短发出现在了她的门口，看着她心不在焉地用手指轻柔的拈起那一张张规则的纸片，再细细地垒齐整，捆扎起来。他忽然用很认真的口吻道：“龙伊，其实做小姐也挺不容易的，难道你不觉得有时候她们是很值得被人尊敬的吗？”
龙伊的动作被他打断，她抬起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可是肖威却不再说话，只是走进他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独留下龙伊一人深深的思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