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发生的事情总会发生的。人们到处都在说,比内里饭店大获成功,迎来了第二春,王家山地区的人全都跑去吃饭了。这消息让约瑟夫·拉图尔坐立不安,他觉得饭店的一部分利润应该塞到他的钱包里才对。拉图尔先生是《号声报》的老板、主编和清样校对者,这是一份四开小报,每周三出版,除非是印刷厂老板遇到了暴风雪。如果是那样的话,大家都有默契,推迟到第二天出版。
那天上午,拉图尔先生想着比内里饭店的事,突然开心起来。他每次开心的时候都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让他的关节酸酸的(他把这种现象告诉过医生,结果莫名其妙地受到了嘲笑)。他多次想从比内里饭店弄点广告,但至今为止,一直没有成功。他第四次去的时候,以前的老板圣奥热先生,两手支着柜台,当着满堂顾客的面,这样回答他说:
“听着,约瑟夫·拉图尔,我得大声地对你说,因为你的听力似乎不太好。如果我的生意不行,要重整旗鼓的时候,我也许会不时地给你十个铜板,让你把我的照片登在你的小报上。可现在我的饭店比你的报纸还要出名,你要我怎么办?如果登了广告,那是我帮助你做宣传。该付钱的是你,不是吗?”
约瑟夫·拉图尔气走了,血压再次升高,破了新纪录。他大声发誓,永远不再踏进比内里饭店的门。几个星期后,他的报纸上出现了一些恶毒的言论,对比内里饭店评头论足,但由于这些文字侵占了广告的位置,他又不得不把它们删了,况且,评论的效果也很有限。
在这期间,比内里饭店换了老板。拉图尔先生想故伎重演,但也不能丢这个新闻行当的份啊!于是,他委派他的广告与采访主管(其实就一个人)罗萨里奥·格拉杜代他走一趟。
有天上午,快十一点钟的时候,弗洛朗正在接待一个小男孩,小男孩要“一品脱黄豆烧肉打包,妈妈明天付钱”,这时,一个三十来岁、下唇肥厚、金发鬈曲、酒糟鼻、两颊已经熟透的人出现在他面前,使劲地对他笑着。
“是布瓦瑟诺先生吗?”他说着伸出手。
“我就是。”
“祝贺,您的饭店很漂亮,气氛非常亲切。我想告诉您,我叔叔奥内西福尔·勒杜,他现在得了膀胱癌,以前,他每星期要到这里来尝两次你们著名的烤馅饼。我作一下自我介绍:我叫罗萨里奥·格拉杜,是《号声报》的。您一定听说过我们的报纸。”
“当然,当然。”弗洛朗显得有点尴尬。
他好像记得在土豆皮当中看见过这个名字。
“我想喝杯咖啡。”
记者在那个小男孩旁边坐下。小男孩像猫一样盯着他,双手在裤袋里不住地动,好像想把没有缝牢的裤缝撑破。但孩子很快就从凳子上滑下来,坐在柜台角落,紧挨着大门:
“你晚上回家晚的时候,你老婆总敲你的头吗?”他突然问,无情地笑着。
“嗯?”格拉杜转过身来,“你说什么?你是谁家的小孩?”
“你认识我。我住得离你家不远,你有时还让我给你到小卖部买啤酒。”
弗洛朗装作挠脸的样子,用手捂着嘴,厨房间也突然安静下来。
“啊,对哦!我对上号了,”格拉杜半怒半喜地叫道,“是你呀,小淘气,你在路上就把瓶里的酒喝光了。走人,带上你的黄豆煮肉,滚!”
他站起来,想赏小男孩一个耳光,但小家伙已经跑到马路上,正对着他做鬼脸呢!
“小屁孩!”格拉杜边骂边回来坐下,“我在想,这些年都怎么了,”他转身对弗洛朗说,“也许是原子辐射或是电视辐射的原因,孩子越来越多!尿布还沾在屁股上呢,就开始抽烟喝酒,带着整盒整盒的避孕套到处逛。那小子常来这儿吗?”
“一星期了,他天天来。”爱丽丝回答说,她抱着一捆香芹,正从地下室上来。
“我想向您介绍一下我太太。”弗洛朗说。
“幸会,夫人,请允许我以《号声报》的名义,代表我的老板约瑟夫·拉图尔和所有员工向您问好。”
这时,比科先生快步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把长柄大汤勺:
“哎,那位拉图尔先生,他的老家是不是在南特?”
“南特?法国的南特?不,他的老家在圣加西米尔-德蓬诺夫。他昨天还对我说,我所有的兄弟--他有十七个兄弟,都还生活在那里,而且他母亲也还活着。不过,两年前,她去老人院了,她觉得这样更合算。有一天,在洗衣服的时候……”
“那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比科打断他的话,转身回厨房了。
客人很多,门不断被推开,柜台前坐满了吃饭的人,爱丽丝忙坏了。弗洛朗来到记者面前:
“请原谅,格拉杜先生,您都看见了,我很忙,活很多。您来找我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对了,对了,是这样,”格拉杜先生的嗓子有点发紧,(勇敢点,哥们,一鼓作气!)“我有个特--别好的建议。”
他趴在柜台上,看着弗洛朗的眼睛,盯了几秒钟。
“您愿不愿意让您的饭店成为王家山地区最出名的饭店?”
弗洛朗笑了:
“我想,这差不多已是事实。”
“是吗?您知道大部分人下班后都干什么吗?他们晚上都待在家里,别想让他们出门喝啤酒、吃中国菜或您最拿手的黄豆煮肉,他们像雅克-卡蒂埃大桥一样岿然不动。您总不能挨家挨户地劝吧?这个时候,《号声报》就起作用了。先生,在我们的编辑部里,有些人真的能搬动桥墩,就像那些一小盒一小盒的爽身粉一样。”
天哪!弗洛朗心想,如果不给这个讨厌鬼几个广告,一下午的时间就泡汤了。“价格公道吗?”他问格拉杜,“如果公道,我可以不时地在您的版面上做些小广告。”
罗萨里奥·格拉杜高兴坏了,说出了一个极低的价格,要是所有的广告都是这个价,《号声报》就要破产了。弗洛朗要他晚上再来,那时他会空点,可以好好谈谈。
“您喜欢篮球吗?”记者拼命克制住自己,否则会扑过去拥抱弗洛朗,“我有几张票,是明天晚上的,展览队与匹兹堡海盗队。可明天我的小女儿要进行初领圣体仪式……”
“非常感谢,我天天晚上都忙得不可开交。”
格拉杜斜睨了一下厨房,暗示弗洛朗可以选个员工,奖励他去看场球。但记者刚把目光收回来,奥雷利安·比科就兴高采烈地站在了他面前:
“给我一张。谢谢您了。我很久没有看拉斯蒂-史塔布打球了。”
妈的,格拉杜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饭店,晚上的啤酒钱老板要给我报销!想说的话最后终于说出来了:吃小灶是要付代价的。
晚上九时许,他又来到了比内里饭店,带了一个鼻镜和一盒剪报,都是他写的文章。弗洛朗把他介绍给自己的合伙人。听到斯里普金这个名字,格拉杜就满口英文单词了,并不时插入几个完整的句子,尽管表情有些不自然,口音也很难听,让那个英国人忍不住屈尊地笑了。
“我一下午都在想你们,”记者说,“每当我投入‘大脑风暴’的时候,总是会有结果。你们会看到的。首先,我想让你们看看我过去所做的事情。这是上个月我发表在《号声报》头版的文章,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他拿出一份报纸,指着头版的一个大标题:
在圣罗丝城堡庆祝伯尼
“你们知道人们是怎么评论我的文章的吗,包括《瓦莱维尔进步报》?我借此机会告诉你们,我是本省使用‘魁北克的威尼斯’这种说法的前五人之一。不简单,是吗?我早在《今日时事》的一篇专栏文章中就使用了这种说法。”
他抓起一张剪报,塞到弗洛朗眼皮底下:
上周,命运让我见证了瓦莱维尔城的繁荣。具体说吧,在P.O.金格拉市长的积极领导下(这是一个谁也无法替代的人物),该城的管道系统得到了改进,从此,市民们充满了喜悦,因为水大大地变清了。由于城里取得了众多进步,每个来访者都对该城赞不绝口,有人甚至把它叫做魁北克的威尼斯。
弗洛朗在读这篇文章的时候,格拉杜又在给斯里普金翻译他的另一篇文章:
“明白了吗?”他说,“我有两个办法帮你们。首先,我会给你们撰写广告--你们会发现,在这方面,我有特殊的天才。此外,我完全可以在我的专栏里免费介绍你们的饭店。我不会这样对待杀死我小妹的凶手的,可对你们这样高层次的人,我会不惜代价。”
斯里普金用目光咨询了一下弗洛朗,生意达成了。大家同意在三版做十二个20X30厘米的广告,配饭店内部的照片,格拉杜还得在两天内想出一句商业广告词,并且要他们认可才行。广告每则二十五元,可以在年费的基础上优惠20%。
之后,谈话就变得很投机了。格拉杜不再谈生意,而是讲起了他在王家山地区的迪斯科厅、俱乐部和酒吧的艳遇。
斯里普金发现自己跟他有共同的爱好,格拉杜高兴极了,马上请他去科科吧(通常称“吕西安·莫费特酒吧”)喝啤酒,那地方离比内里饭店两条马路,客人非常杂,如果运气好,不到一小时,就能勾到一个离婚的女人,一个不再年轻的女秘书,或是在乡下生活得不是很好的农村姑娘,她们来科科吧是想找个男人在旅店里过夜(有时她们并不承认)。斯里普金答应了。他们很快和一对四十来岁的孪生姐妹面对面坐在一起,格拉杜的玩笑和斯里普金的英语效果好极了,一晚狂欢,放得很开。记者和弗洛朗的合伙人就这样建立起了牢不可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