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毕在黑暗中坐了许久，窗外静得连飞虫都休息去了。随着意识的缓缓恢复，她开始能思考了，她思考起自己该怎么办了。
一直以来，她的生活都是围绕着这个家。有贾桐宠着她，她不用为任何事情操心，天大的事情都有贾桐为她拿主意。家里的水龙头坏了，有贾桐帮她修理，电灯泡不亮了，贾桐当晚就拿了新灯泡换上，她根本不知道家里的备用灯泡放在哪里。反正一切都有贾桐在。贾桐让她学做饭，她就开始研究起做饭，贾桐不喜欢家里请保姆，她就学习怎么做家务，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自己到底喜欢什么。以前小余问她有什么理想，她觉得丈夫事业有成，儿子长大成人，家庭和睦就好了。她从没想过，如果这一切都没有了，自己到底活着为了什么。虽然在愤怒的时候冲口说出“离婚”这两个字，可是老毕不知道如果真的和老贾离婚了，自己该怎么办。一切绝望都是源于没有希望，老毕觉得今天自己这样绝望，不只是因为老贾背叛了自己，更重要的是，她觉得失去了老贾，失去了这个家，她就没有了希望，她的人生也变得没有任何意义了。
正在老毕脑子不停转动的时候，老贾慢慢走过来，他走到老毕面前，缓缓地蹲下身子，他的两只手握住老毕的手，摊开她的手掌，他把脸埋进了她的掌心。
静静地呆了一会，老贾抬起头，充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歉意，他痛苦地说：“还记得那天你跟你的那些姐妹讲的话吗？你说婚姻需要包容和理解。你说那些人不过是过眼云烟，老伴老伴，有老为伴，你才是我最终想要相守在一起的人。可以原谅我吗？别跟我离婚，行吗？”
老毕看着他，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跟那女的真的没什么，我们都没有见过面，只是在网上……”老贾解释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到底能得到什么？”老毕问。
“我——”老贾想了想，他用手上下胡捋了几下脸说，“我希望你能理解，做男人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谁逼你这么做了？”老毕略带轻蔑地问他。人犯错的时候总喜欢推卸责任，看来再有担当的男人在关键时刻，也不能免俗。
“你看我身边的那些人，不是到外面******，就是到处找情人。大家一起出去谈事，客户都是点名要去那些有小姐的地方，大家都玩，你能扫兴吗？其实就连那样的逢场作戏，我也觉得对不起你。所以和同事或是朋友出去应酬时，他们都不带家属，我却总是带你去，就是不想有那样的尴尬，想让你给我做个当将牌。后来你不愿意跟我去了，我也就不怎么去了。他们都说我怕老婆，我无所谓，怕就怕了，怎么了，我疼我老婆，别人管不着。”老贾说得很动情，眼里也泛起了泪光。
老毕心想，你要真那么疼我，你还能做出那样的事情，让我伤心吗？在这个快餐时代，外遇真是无可避免，再好的男人也不能做到天天回家吃家常菜？
“我什么事情，都让着你，也许真的是我把你惯坏了。你有时候气我，我真的挺伤心的，我也有烦的时候，特憋屈，我也不知道该对谁讲，我不能向他们似的，出去花天酒地，随便找个人去发泄发泄。我也是在网上闲聊，才认识了那个女的。我们一开始真的没聊那些过分的事情，就是聊聊家常的事，她是个挺有思想的人，和她聊天，我觉得很放松、很舒服。后来她说，她老公经常出去，夜不归宿的，我就开导她。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也来安慰我。后来——”老贾顿了顿，他抬眼看了看老毕，把伤口揭开的时候是最疼的，他有点不敢说了。但是老毕眼睛直直地盯着他，让他不得不接着往下说。“后来，她说——她听说网上可以做那个，所以她想——”老贾觉得这些话在嘴里不知道要怎么捣鼓了，就像被小猫弄乱的毛线团，从哪下手都是结，找不到头绪。
老毕的心就像一碗水落进了滚烫的油锅里，听着老贾的叙述，她不由自主地接着往下想，她就联想起了“爱不爱我”那个白花花地扭动的下体，她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爆炸了。她的气越喘越粗，手开始发抖起来。她心里有种冲动，想要站起来，狠狠地抽打老贾，让他闭嘴，叫他别再说了。
老贾感到老毕的抖动，他也慌了起来，他握紧老毕的手说：“我开始真的只是好奇，我没想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相信我，我一直都爱你，我的心里只有你。”
“你爱我？什么叫爱？这叫爱吗？你做这样的事情，不知道我会伤心吗？你明知道我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你还要做，你凭什么说你爱我？”老毕大嚷起来，眼泪也刷刷地往下掉。
老贾跪在地上紧紧搂住老毕，他不能为自己辩解什么，只能一遍遍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老毕哭得更伤心了，她索性靠在老贾怀里哇哇地大哭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老毕终于哭累了，声音也慢慢放了下来。老贾把她搂在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老毕终于停止了哭泣，她直起身，推开老贾的手臂，她说：“你说你爱我，其实那只是你的意象，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我也不懂，但是我想——如果一个男人口口声声说他爱自己的妻子，却同时对别的女人产生兴趣，甚至有了觊觎的心理，那么这种爱还有什么意思呢？这样的人还可能有爱吗？他还能够去爱吗？就像那些口口声声说爱好和平，整天谈论人权的国家和民族，他们同时却对别的国家和民族充满了野心和侵占欲望，谁还能相信他们是真的爱好和平，真的维护人权呢？所有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是他们害怕失去自己意象出来的东西。这能是爱吗？”老毕愤慨地说。她打心眼里恨那些虚伪的家伙，整天把爱放在嘴边，其实根本不懂爱。就像国际社会上的各种纷争，整天开什么国际安全会议，商量来商量去，最终却都以战争为最后手段，大家都以为武力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以暴治暴，其结果又是怎么样呢？美国人打伊拉克就是最好的例子。爱和保护不过是美国人自己意象出来的，他们的行为给伊拉克人民带来的不过是一场灾难。中国的老祖宗早就给“武”这个字下了明确的定义，止戈，止戈，只有停止伤害才能得到真正的爱，这是武术的精髓，也是人生的真谛。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的话，你就不应该去做伤害她的事情，哪怕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
“我保证我不会再做伤害你的事情了，你再相信我一次好吗？”老贾恳求老毕。
老毕摇摇头说：“很难吧。”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信任是在经年累月的积累中产生的，而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不信任却可以在瞬间摧毁。老毕记得那时，小余还和杨光在一起时，小余曾经对她说：“我可以接受他对我的背叛，可是我永远不可能再去轻易地相信他。”虽然杨光是很花心，但是小余和杨光之间的很多摩擦，其实并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多数情况是因为小余的猜疑，两个相爱的人之间产生不信任是件可怕的事情，怀疑可以害死一头象。虽然老贾不似杨光那样花心，但是正是因为这样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最后让人失望，才更容易让一个人的世界观整个发生变化。老毕觉得自己没法再相信他了，她是既不能接受他的背叛，也不能再去相信他了。跟一个无法信任的人生活在一起，除了猜忌和折磨，还能有什么等着他们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