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上军士见敌人尸体被一批批拉走，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是悲怆？
是怜悯？
还是物伤其类？
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白天还是生龙活虎的大好男儿，一场仗下来，便成了一堆腐肉，生死之间，何其梦幻。
而这个仗又不知还要打多久，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同样变成土里的烂骨，火中的飞灰！
当天晚上，中明帝国中军大帐，火烛通明。
时正阳召集各军将领，商议军策。
杨天一带伤与会，情绪激烈，道：“殿下，白日之战，破城只在一线之间，何以径议退兵之事？天下霸业，丰功伟绩，自今日而始！明天末将再引一队人马，定然破他大阵，拿下城门！”
帐中一时静默，忽而一人起身道：“杨公骁勇，冠于三军，在下敬佩有加。窃以为，伟业始兴，必应天时。天时不利，当缓缓图之。今我兵用老，敌人已有防备，一战不成，再战殆矣。请杨公明鉴。”
说话之人，乃南军另一位八阶高手，叫做袁成方，中等身材，黑面短须，为人沉稳谦和，在军中地位与杨天一等齐。
杨天一见站出来反对的人是他，低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末座上一名青年长身而起，道：“殿下，末将有禀！”
时正阳眼睛一亮，道：“快快说来！”
这青年名叫百里渔，三十出头四十不到，已是五阶魂宗，原在皇太子时正烈帐下供事，机敏内秀，精于情报收集，惜未得重用，后改投时正阳，统领细作、谍报之事。时正阳爱其才华，又恐其为皇兄眼线，真正机密，却不敢让他知道。
百里渔道：“我军筹粮三月，谋划多时，一路攻来，势如破竹，如今兵临城下，略遇小挫便空手而返，岂不可惜？况我军欲进则进，欲退则退，权柄在焉，假如无故撤退，恐于士气有损。微臣以为退固可退，但须胜而后退，方能扬我军威，不虚此行。建议启用风雷二阵，破他五行禁空大阵之后，方才离去！”
袁成方道：“风雷二阵，乃军中重器，岂可轻示于人？况且以风雷二阵之特性，须在离城一百米内才能发挥威力，城上投石车、床弩、硬弓、飞枪，皆在杀伤范围之内，一个不小心，便会造成亡损，我们可不能因小失大。”
杨天一道：“袁兄此言差矣！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死有所值，也就是了！”
时正阳见各方意见相持不下，道：“我军初冬起兵，至今一月有余。虽然天不假时，地不假利，但将士和谐，兵卒用命，因而攻城拔寨，所向披靡，用谋使计，无不灵验。此皆诸位精诚合作之功矣，各位何须争执？”
顿了一顿，道：“进退之机，关联甚大，我不能遽决。诸位且散，待我细细思之，明日早上，再行定夺！”
杨天一、袁成方众将出得帐来，互相对视了一眼，微微苦笑，心中均想，南王定是要找月牙白问计，或许在他心中，所有将领加起来，还不如月公主一个人有分量。
果然月牙白被请到大帐，时正阳单刀直入，道：“今日我军局面，你知之甚明。现在进退之间，颇难抉择，不知你作何主张？”
月牙白低眉不语，少顷，反问道：“殿下起兵南攻，所为何事？”
时正阳默然，心想：“我获封南王以来，八年间韬光养晦，低调行事，因此在朝中声名不彰。长此以往，父皇还不得当真把我给忘了？不闹出点动静，行吗？＂
月牙白不等他回答，又问道：“殿下大胜之后，所忧何事？”
时正阳起身踱步，沉思不答，想到：“我设计诱发土浩帝国盾州民乱，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敌军十二个土堡，然后一鼓作气，拿下磨风口，甚至只差一线，便可攻破鹰嘴关。虽然只是牛刀小试，可是军威之盛，朝堂上面，自有明眼人看到。那鹰嘴关虽小，可天下人都知道易守难攻，坚固异常。我如果真的把它破了，损兵折将不说，更会招来皇兄的忌惮，反为不美。如果说大胜之后有所担心，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不过这一点，她心知即可，却不便明言。”
月牙白知道时正阳不便正面回答，道：“在下曾闻，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一时胜负，何足挂怀？殿下志存高远，成竹在胸，岂能惑之？”
时正阳一惊：“当初起兵的时候，我就定下了只能小胜、不能大胜的方略，真正到打鹰嘴关的时候，我竟然贪恋功绩，存有冒进之心！强行攻城，大胜固然堪忧，假如最后竟然败了，岂非前功尽弃？”想通此节，心中一阵轻松，笑道：“多谢月君指点！若非你的提醒，我差点犯下大错！”
月牙白摇摇头，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日间攻城失败，皆因料敌不足之故。倘若当时殿下派出军中所有精锐，一拥而上，鹰嘴关此刻已然易手。攻打一个小小关镇，尚且料敌不足，以后殿下兵锋南下，大展雄图之时，又待如何？”
时正阳闻过则喜，道：“月君有何良计，快快教我！”
“殿下帐中，有一名八阶魂圣，武魂青目狼，火属性，乃殿下军中第一高手，是也不是？”
“你说的是沙流海将军？”
月牙白点点头，道：“听说他年轻时为了练习魂技，在荒山野漠之中，与狼群同穴共居足足六年，后来自悟魂技十七种，功力大进。可有此事？”
时正阳道：“的确，此事沙将军曾亲口对我说过，不会有假。历来魂师只有在晋级之时，吸收魂兽魂晶和魂芒，才能得到魂技，沙将军开自悟魂技的一代先河，甚可敬之。”
“我以为沙将军对狼的了解，当世无人能出其右，殿下以为然否？”
“这是自然。”
月牙白道：“要想了解敌人，光靠细作哪里够？只有深入敌群之中，才能了解敌人。”
时正阳笑道：“你来南军也有几年了，可不是把我这个敌人，了解得清清楚楚，彻彻底底了吗？”
月牙白脸上微红，起身欲走，道：“殿下又在说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