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楼梯是一件单调无聊且累人的活儿，特别是当面前的阶梯延伸到视线尽头的时候。
一阶又一阶，时间早已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机械的攀爬。
前路无尽头，似是直达苍穹。
方强依照陈半仙的指示走进这方天域中，跟着陈半仙沿着阶梯攀爬，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湿漉漉的衣服早已干了，后来又被汗水打湿，湿了干干了湿，来来回回不知多少次了。
很难想象，方强这壮汉都累得像狗似的，可佝偻着身子的陈半仙还是端着烟枪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轻松异常。
除了步伐有点怪异，这至少爬过的近千台阶，没有让陈半仙有半点不适。
步伐飘忽？
方强脑子里突然灵光闪现，悟了！
“师傅，您老人家办事不地道啊！”
方强伸手反向在背后一摸，果然有符纸的触感，伸手抓到眼前一看，脸色顿时一黑，“借力符……”
没了符纸，陈半仙的步伐恢复了正常，无视方强幽怨的眼神，站在原地抽着烟，眯着眼睛向着前方的平台望去。
这条石头阶梯路，每隔一百多阶就有一个平台，每到平台上，陈半仙总会停下来绕着平台转动，端着罗盘嘴中念念有词。
迷迷叨叨的东西，不是方强能涉及的领域，所以每到平台，方强就会瘫坐下去抓紧时间休息。
从进来开始爬楼梯，该遇到七个或者八个平台了吧？
“石头台子有什么好看的，”方强小声的嘟哝，“师傅不会是看错了吧？找棺材找到喷泉就算了，没道理还要爬阶梯爬山吧？”
“谁家棺材放在天上的？以这台阶的架势，没准还真的通着天呢，至少几千尺的距离，这要爬到什么时候……哎，是不是师傅已经知道自己找错了，现在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鬼棺材，是个人都知道该埋在地下的，古人说的入土为安可不是空话。”方强心中无奈，师命难违，想想不久之后还要向下走几千阶梯，心中止不住的哀嚎。
“憨货，瞎琢磨什么呢？还不快走！”
“来啦，”方强有气无力的回应，自觉的将手中符文反手拍在肩头，“您老人家慢点，省电力气，万一真能遇到啥妖魔鬼怪的，还需要您老大发神威呢。”
“鬼怪倒是没看到，妖邪却遇到一个，”陈半仙的步子加快，哈哈笑着奔上了平台，“死老鬼，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你了，你不一直躲在江城清净嘛，咋闲的过来凑热闹了？也是个不甘寂寞的主。”
方强心中担忧，三步并作两步，刚登上平台就看到陈半仙绕着一个老头子转圈子，嘴中啧啧有声。
奇怪的是，那老者背上却背着一个白玉棺材。
“护棺侯老爷子？”方强脸上一喜，将背后的包裹一扔，快步走上前去恭敬的抱拳鞠躬，上身近乎和地面平行，“侯爷，数年不见，您老身子骨还健壮吧？小子给您问安。”
“无须多礼，小强子长大了，也壮实多了。”护棺侯小心的将棺材放下，伸手将方强扶起来，对着陈半仙瘪嘴，“不想某个老不死的，半点礼貌都不懂，见了长辈也不知道行礼，尽说一些怪话，人心不古啊。”
“别乱说，咱两可是平辈论交的！”
“你师父都喊老头子一声前辈，你这娃子和老头子平辈论交？说出来亏不亏心？”
“大不一样！”陈半仙连连摇头，“家师那是过于拘礼，变通上略有不足……再说了，可不是我放肆，当年是你抓着我强行逼着喊兄弟、大哥的，不喊还不成，怪我咯？”
“那是老头子醉酒后的胡言乱语，”护棺侯的脸色有些黑，撸起袖子就想开打，“不服气，比划比划？”
“多大年纪的人了，还在乎这些虚礼做什么，”陈半仙连连摆手，想想往日在护棺侯收下被折腾的场面，心中微怂，“再说了，我现在都七老八十了，咱两出去走一圈，保准一个个的都叫大爷了，光从外貌看，外人肯定觉得我更大一点。”
“对对，师傅说的对，”方强的视线在陈半仙和护棺侯的两张老脸间徘徊，脑袋连点，“侯爷您看起来的确年轻一点……老当益壮，保养有方，可有秘法，再传授小子两招呗？”
“木头疙瘩一个，我是教不出来了，”给了方强一个鼓励的眼神，陈半仙作叹息状，“可怜家师走的早，我资质驽钝，学了大半辈子也就在道法上初窥门径，修炼体魄的法子却没来得及修习，耽误了弟子修行，罪孽深重啊！”
“是弟子没机缘没能力，”方强配合着叹息，一脸的无奈与苦恼，“如果能修一门强力的法门，师傅就不用那么辛苦了，我也不会每次走场都只能当一个累赘，半点用都没有。”
“哎……”
“哎，可惜啊，是弟子没用……”
一声叹息接着一声，听得护棺侯老爷子眉头乱跳，陈半仙和方强一见他脸上露出犹豫不决，顿时感觉有门，叹息声更响了……
还在门派驻地休整的时候，方强辛苦锤炼打熬气力，在一旁监督的陈半仙曾经不止一次的提过护棺侯，多是说陈半仙小时候缠着护棺侯玩的时光，多次提起护棺侯喝醉后和他拜把子的糗事……此外，更多的是说护棺侯的功法。
护棺侯的存在，不知道多久了，陈半仙只知道在他师傅小时候，护棺侯就和当时的半仙掌门有交情，上百年过去了，容颜不变。存在的久久算了，修行界活几百年的老妖怪也不算少，像是一些异类精怪更是有千年道行的，不过由于近代灭法运动的兴起，都躲在深山老林修行罢了。
可护棺侯不一样，也不知那白玉棺材是何物，保得护棺侯以垂垂老朽之身，修的深不可测的道行，时光也仿佛在他身边停止了。陈半仙小时候，护棺侯就是这模样，到了现在陈半仙都快要老死了，护棺侯还是这模样……难得的是，护棺侯还有一项特殊的爱好——收藏。
古董藏品或者金玉陶瓷，陈半仙不在意，可护棺侯据说还藏有各式道法体术修行法门数百卷，这就让人无比眼馋了。
有空没空的，陈半仙就叮嘱方强，一旦遇到护棺侯，拼的脸皮不要，千万得抓住机会求赐一门合适的炼体法门。
陈半仙的原话是“万一老爷子以师门规矩推脱，老夫允许你脱离师门拜入他门下，只要能求得炼体法门，没什么不可商量的”。
高等级的炼体法门，不光能强健体魄，更能疏通气脉打通窍穴，反馈到修道士身上，就是寿命延长并且道法更进一步……活了近八十年，陈半仙不在乎长寿，可道法更进一步的诱惑却像是毒药一般，脸面什么的，在此时可以抛到一边。
“小强子是变异纯阳体，想找到一门合适的炼体法门不容易，”护棺侯沉吟半晌，微微摇头，“说不得，只能拿万金油法门先锤炼筋骨疏通气血，等老头子回去再琢磨两年替他完善一门功法吧。”
一只干枯的手指点在方强的眉心，点点黑光顺着护棺侯的手指流入方强的脑门。
“这门发决你先练着，过两年来江城接受完整的法门教导，”护棺侯收回手之后，转头看向眼巴巴望着他的陈半仙，“别看，没有适合你的，冥血修行本就不同于常人，胡乱学习有害无益。唯有一门大日瞳还是你师门传的秘法，你现在也修行不了……等等，你们这两个娃子是糊弄老头子的吧，弄来弄去原来就想着在我身上谋好处呢？当是不为人子！”
“莫生气，莫生气，”陈半仙笑嘻嘻的凑上前去，“你看强子这憨货怎么说也是您晚辈，见个面给点见面礼没错吧？”
“哼！”
“是我手段低劣了点，我认错……”陈半仙一巴掌把还在感悟着法决的方强拍在了地上，对护棺侯说道，“要不，我让这憨货脱离师门，拜入您老门下？”
“别，老头子收不起……”
“哪能呢，能收下他，是这憨货修八辈子的福气，您老再考虑考虑？”
“哼！”护棺侯再次撸起了袖子，“忽悠老夫一门法决还不够，想把存货都掏走？试试？”
“好好好，我不说了，”陈半仙后退两步，眼珠子乱转，不再看护棺侯，暗中对地上的方强使眼色。
受了一巴掌还在摸脑袋的方强浑身一激灵，手脚并用爬起来，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侯爷，您老怎么会在这里？”
“哼，你以为老头子想来？”护棺侯背起棺材，打算重新上路，听到方强的问话，脸色顿时黑成了锅底，“现在老头子是破鼓万人捶，你们还算好的，只想忽悠两门发决就知足了，可有些家伙胃口却不小，盯上了老头子的棺材！”
“看上了您的棺材，”方强傻眼，话都不经过脑子脱口而出，“没了棺材，您老还叫什么护棺侯？想改名可以找俺师傅……”
这下子，不光护棺侯脸色黑了，站在一旁装着看风景的陈半仙脸色也和锅底没两样，忍不住上前一脚把方强踢了几步远。
“打老头子棺材的主意，也不知有几把刷子。”护棺侯伸手抚摸着身后的棺材，悠悠的说道，“老头子特地赶着把棺材送过来，就看他有没有本事拿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