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人·结局】
“千泽宇。”
守墓人轻轻的背对着他微笑,千泽宇方停下脚步伫立在原地。“大祭司,汝是唯一一个让吾的等待提早结束的人。”守墓人缓慢的转过半边脸,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无言的表情。千泽宇挑眉看了看他,半晌像是回忆起什么了一样故作轻松的说道,“按道理讲,大祭司会在第十四个年头把你送回亚特兰蒂斯....只可惜他死了。”守墓人的脸色一沉,看得出他是不太愿意再次听到这句话了。
“噢,好可惜呢,他死了,我还活着。”
如果要猜测一下千泽宇的表情的话,应该可以被描述为“幸灾乐祸”。守墓人暗自心悸,转世千年,如果说他应该是对于前世的一切感情都像这般(千泽宇对身为大祭司的自己的前世)淡漠,可是他对于“海神之子”的所有记忆和情感,却永远在累积,永远不会削减似的。层层叠叠的堆积,害的终究还是是他自己。
就算是狂风骤雪也不会感到一丝冰凉的膛口,就算是炽热燃烧的刑具烙刻也不会感到一丝灼热的心脏,终于开始渗出滚烫的血红色液体,之后的寒冷,就像是陷入了永世凄苦的冰寒。
守墓人明白,自己的等待就要结束了。
千泽宇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仿佛对曾经大祭司留下的这个悲剧置若罔闻。
“是你一次一次的阻拦了我的计划吗?”嘴角的凌厉在守墓人的视线中逐渐模糊。
“亚特兰蒂斯之心……本来就不应被找到……有罪之人……为何要回到无罪的故乡?……”
锋利的器物割断了缠绕在生死边缘的执念,暴露在空气中。
自己以为是永远的空虚痛苦和乐此不疲的等待,因为千泽宇违背了游戏规则的出现而最终落幕。他相信的是,自己还会挣扎一把,或许杀了转世之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曾经的大祭司,自己就还可以因为“要等待的人不会再归来”而永远的等下去。他也曾经,一次一次的这么做过。闭上眼睛,让黑暗吞没理性与感性的带来的沉默悲哀,选择结束,然后永远的等待,永远的活着……
在那世界上。
无边无际的海蓝色光线充盈的空间正在迅速的萎缩,那些漂浮在守墓人自己爱与恨的川流中的,许许多多的等待的归属,它们也褪去了名为永垂不朽的伪装,开始不可竭制的瓦解。守墓人站在这中间,注视着千泽宇淡漠的脸,故亚特兰蒂斯的风景连同早已逝去的大祭司的笑脸,如同他怀中拥着的一簇水晶花花瓣般的片片剥落。
“如果汝还是大祭司,”守墓人的语气突然是前所未有的哽咽,“此时此刻,汝可愿助吾归还亚特兰蒂斯?...”回去,如果没有这些漫长冗乱,缠绕不绝的等待。如果他还是大祭司,他会不会原谅自己这个带走了部分亚特兰蒂斯之心的自私的叛徒。千泽宇抬眸。
“那个时代的事情,我早就记不清了。”
“可是.....汝却一直记得亚瑟,记得'海神之子'...”守墓人颤抖着喃喃。
“你自是知道的,我转世多次,不正是为了辅佐'海神之子'得到亚特兰蒂斯之心,复兴千年后的,失落的海底城。”千泽宇面无表情的回答着,像是背着台词的机器。
守墓人露出了绝望的笑容,他的声音突然嘶哑而歇斯底里,那双渐渐暗淡下去的眸子里终于是流露出了令千泽宇胆寒的光。他很轻很轻的说出了很深重痛苦的反驳。
“你真的,甘心了吗?”
千泽宇目光一紧,抿着嘴遮掩住自己是咬紧牙关。而四周散焕的亚特兰蒂斯之心的海蓝色光晕渐渐的汇聚,融合,交织,最终变成一个花苞大小的光点。驻留在守墓人微微颤抖的指尖,他的脸上挂着一抹决绝地笑,而目光还是那么锋利的割在千泽宇脸颊。四周的色彩单调的吹弹可破,千泽宇眼角难以竭制的酸涩,他勉强的挑着嘴角用力一眨眼,只见身旁的背景忽然变成了冰天雪地中的荒芜郊野。
守墓人穿着的黑色斗篷十分显眼的在不远的前方猛烈地摇晃着,千泽宇站在原地看着他,而他仿佛也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似的,在狂风中缓缓解开斗篷的系带,黑色的布匹在剧烈的上起下落在风中仿佛要被撕裂,升入天空之时,遮住了半片阴沉沉的雾霭之空。
守墓人的手中攒着一把黑色的收拢的伞,冰凉的晶体落在笔尖刹那间融化,千泽宇垂眸,半晌感觉到漫天骤雪席卷全身,弥漫了这个终焉的世界。守墓人面朝着无尽的风雪缓缓的撑开了伞,伞面在无形的力量中泛出了波涛般的风痕。
脚下,缓缓的浮起了成千上万的,数不尽的墓碑。
千泽宇不经意的一看,只见脚边上的那块墓碑刻着的铭文,是之前在悬浮灌木上看见的一句话。来不及想这么多了,只可惜强烈的预感和反常的现实提醒他,关于这个人的一切即将结束了。即将。就要。
“大祭司,珍重。”沉闷的痛苦穿透了重重风雪萦绕在千泽宇的耳侧。
守墓人痛咥着松开了握着伞柄的手,伞在空中旋转着,旋转着,划破层层氤氲叆叇散发出没有颜色的光,但那是光,即使没有颜色,仍是亮的千泽宇睁不开眼睛。闭上眼的一刹那,古老的亚特兰蒂斯祭台与眼眸中映着水晶花的少年,最后一次出现。
“天幕霭霭,
隔江皓月,
一世辞过,
终生无别,
悬恨十里,
故颂旧谣,
千山傍水,
雨往南潲,
九霄祁连,
千秋水月,
唯汝枕花眠。”
很久以前,大祭司写了一首歌,他怀里拥着一簇水晶花,身旁坐着即将远行至未来的少年,深黑色斗篷之下,是一双被他的身影充盈的眼睛。大祭司用很轻很慢的调子缓缓地唱着,告诉那个少年,这是他记忆末端的歌曲。
“或许有一天,我会不由自主地唱起这首歌呢。”大祭司逆着光的脸像是缓缓地浮现出了笑容。“不过,唱给谁听呢?”
......
守墓人轻轻的哼着这首歌断断续续的音符,伸出手想要遮住墓地上方天空泼洒的阳光,终于,尘世的光芒覆盖住这片土地深藏地下的悲恫。千泽宇睁开眼的时候,守墓人早就不见了,连同地上的荒野与墓碑,全都像一场梦一样。
留下的,只有花苞大小的蓝色光点。
“大祭司,珍重。”
“但愿汝,可以无罪的回到故乡。”
蓝色光点,坠落在千泽宇轻颤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