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一节
十月的郢都城里，没有了往日的繁华，到处都被斗家军占据。四个城门看守的格外严格，经常能见到斗越椒父子的身影。各国的商人看见楚国格局不稳，好多都转向他国。只有少数的商人做马匹生意，对这种形势非常的看好，马匹在当下是供不应求的抢手货。铁铺的营生也非常好过，尤其是以前就打造过兵器的铁铺，店主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合眼，仍然忙不过来。店主不常见阔绰的起来，去奴隶市场招兵买马，买来十几个奴隶昼夜不停地赶工。斗越椒认为京城已经牢牢控在手里，眼下最难对付的就是北伐未归的楚庄王，可是拥有十万精兵良将。难对付不等于不能对付，他想通过联合郑国前后夹击，收买屈巫臣里应外合，来瓦解楚庄王。斗越椒派一个使者去郑国，许诺郑国若出兵相助，愿意害五座城池给它。郑王本来一直痛恨楚庄王，当然毫不犹豫地答应出兵。屈巫臣得知斗越椒已经起兵叛变，让他也一起响应，在楚庄王背后插一刀。屈巫臣小心翼翼地接见了传话者，他的反响非常一般。倒是屈狐庸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试图大干一场。屈狐庸知道叛变就不用受楚庄王责罚了，再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胆。屈巫臣对斗越椒没有做出任何承诺，只说他会见机行事，在适当的时候会出手相助。斗越椒毕竟不是一般人，猜出屈巫臣在脚踏两只船，最终站哪边，要看哪条船稳，不会轻易冒险。
斗越椒早就受够了对楚庄王低三下四事事忍气吞声的日子，决意要与楚庄王一决雌雄，做个了断。斗越椒自恃英勇无双，且先世功高，百姓信服，不甘屈居人下。如今又有郑国相助，更坚定了他的谋叛之意。常言道：“楚国人才，惟令尹伯棼一人，余不足数也。”(备注:斗越椒字伯棼)
楚庄王此次北伐相当的成功，最让他开心的就是王孙满为人处事都得当，很会讨好人。楚庄王为了显露王者风范，当众赏赐他很多金银财宝.王孙满知道这是楚王在向他显视权威，为了不惹他生气，只得收下，并且再三谢恩。离开郢都多日，楚庄王非常想念宫中的众多王妃。虽说有荷华每日跟在身边，总让他很有兴致，还是觉得女人各有千秋，她一个人代替不了全部。这夜，楚庄王想到明日就启程回郢都了，心里格外的开心，便让荷华多喝了几樽，一时兴致很高，捉住倒地的荷华，正想和她云雨一番。突然有一个身影飘过，目光如炬的养由基站在他们跟前。荷华看见有陌生人在跟前，惊叫一声，躲了起来。楚庄王惊愕不已，想要叫人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正襟危坐，故作镇定对养由基说:“你找人传话，想要和寡人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其实没有什么好谈的，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为我父亲，母亲，还有哥哥报仇!”养由基振振有辞地回答。
“那你为什么不动手?寡人倒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你若是铁了心想杀本王，就给本王来个痛快.”楚庄王索性把眼睛一闭，心一横等着养由基下手。
“今天我不想杀你，只想把事情问清楚，毕竟你这条命来之不易，是亲人用性命换来的。”
“你在胡说什么?没有人因我而丧命!”楚庄王觉得养由基讲的莫名其妙，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你不愧是一个无情无义的昏君，自己女儿想治好你的怪病，献出性命，你竟然还不知道?”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女儿妙善去了南海.......”楚庄王看着养由基蔑视的眼神，回想妙善和他说的话，感觉有点古怪“你出现在这里，就为了告诉本王这些?”
“我本想一剑杀了你，现在我倒乐意看看你失去亲人的痛苦表情。况且是为你而死，以命换命。”
“你不要再说了，本王与你没有深仇大恨，对你的遭遇，也很痛心。现在求求你一剑杀了本王，向你证明，本王不会为自己活命，让女儿替死。”楚庄王忽然相信养由基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悲伤欲绝，不想独活。
“这次我不杀你，完全看在你女儿的孝心。养国之仇，我一定会报，楚国军队的所作所为，你楚王还有主帅一定要血债血偿，我随时会来取你狗命。”养由基说罢感觉心头仇恨难消，用长剑狠狠地向楚庄王大腿刺一剑，楚庄王腿部顿时血流如注。因为疼痛难忍，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军账外的守卫听到声响赶紧进来看个究竟，养由基早已不见踪影，只看见浑身是血的楚王瘫痪在榻上。将士们不肯定死心，打起火把四处搜寻，一样没有找到。御医手忙脚乱地为楚庄王包扎伤口。此时此刻，楚庄王强忍着疼痛，更想知道养由基说的是真是假。看着跪在跟前的屈巫臣大声喝问:“告诉寡人这是不是真的?三女儿为了让寡人能全愈，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你说啊!”
“罪臣该死，罪臣万死!”屈巫臣长跪不起。
楚庄王瘫坐地上，抱头痛哭，他知道一切正如养由基所说自己的性命是女儿用性命换来的。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楚庄王想要知道事情的原委。
原来，一天夜里，三公主做了一个恶梦，梦见父王得了人面疮，就要奄奄一息了。考虑到父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楚国一定会内外交困，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三公主便恳求上天为了楚国苍生救救父亲。一个道人给她指出一个方法，就是要用她的双手和眼睛做药引来治愈她父亲。三公主细想了一会就答应了，她愿意替父亲去死。妙善被吓醒了，心想还好只是一个恶梦。可是，她却发现在榻前放着一剂药，旁边一个布条说明服用方法，与梦中道人指出的方法相符。
三公主非常担心父王的安危，决心去陈国一看究竟。到了陈国，果真听说父王得了怪病，她决心牺牲自己换取父王的健康。但是，她还有一个心愿，便是想见俘获她芳心的养由基最后一面。后来，三公主听说养由基一样到了陈国，见面以后发现自己非常不受待见，两人竟然变成了仇人。她十分伤心地来见父王哀求他放过养由基，不要一错再错。楚庄王当时意识模糊，隐隐约约记得三女儿和他说过的话。他并没有意识到女儿来见，竟是生离死别，是他们父女的最后一面。屈巫臣吩咐御医用三公主的眼睛和双手做药引，把药煎好给楚庄王服下，果真药到病除，三公主的一片孝心没有白费。为了不影响楚庄王康复，大家都依着三公主叮嘱，对她的死只字不提，装着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说她去南海求道了。
楚庄王确认了女儿是为他而死，心如刀绞。想起以前小妙善热衷于求仙问道，他却三番五次的百般阻挠，命人殴打传授妙善道法的道士，还威胁他们说要火烧楚国全部的道士院，将很多道人赶出了楚国。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最让他烦恶的小女儿以命换命，拯救了他。真是造化弄人，命运在和他开玩笑。楚庄王觉得十分愧对小女儿，整天显得闷闷不乐。
浩浩荡荡的大军慢慢地向郢都挺进，回去要走一千多里路，要翻山跃岭，经过千辛万苦才能到达。楚庄王一路上感觉怪怪的，好似觉得有郑军尾随，零零星星发现郑军的几个刺候，却一直没有抓到人，更不清楚郑军躲在何处。严重干扰了楚军的行军计划，让人感到惶恐不安。.楚军兵强马壮，不害怕与郑军一战。郑军为何一直尾随，避而不战让人费解。楚庄王召集手下干将举行了一个军事大会，依屈巫臣的看法是郑军故意在骚扰楚王行军，一直在等待战机，时机不到，他们不会轻易冒进。眼下最要紧的是加快行速，抽出三万人马殿后，不给敌人可乘之机。楚庄王赞同这个观点，给屈巫臣父子调拨三万人马用来殿后，自己加快了行军速度。
空旷的大道上，有一个骑兵抽打着战马一路奔驰，两边树木被落在身后。当他看见楚国的旗号，脸上露出笑意，深深吸一口气，仍然马不减速，冲进军营。楚军知道有紧急军情，不容耽误，纷纷给骑兵让路，让他赶快面见楚王.
“什么?斗越椒起兵造反了?”楚庄王手拿公子重的文书，仍然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前有饿狼，后有猛虎，本王该如何是好?”楚庄王终于明白了郑军为何一直尾随，不肯露面了。
“看来斗贼与郑国早有勾结!”伍举一语中的.
“现在，本王该如何是好?”楚庄王一时乱了分寸。
“为臣认为大王应该专心对付斗贼，郑军孤军深入，不足为虑。有申公巫臣率兵三万足可应付。”老将潘尪出列献言。很多大臣赞同潘尪的观点，楚庄王知道重臣潘尪父子必须重视，就听从了他的建议专心对付斗越椒。又听闻子重坚守王城，打退了叛军的几次进攻，决定日夜兼程，解救郢都。很快大军来到漳澨，听说斗越椒早已在不远排兵布阵，便下令在此安营扎寨，与斗越椒对阵。
料定楚庄王必定回师救援，斗越椒早就计划好在皋浒阻击。两军对峙，楚庄王知道斗越椒用兵如神，没有必胜的把握，一时心急如火决定采用招安之计，又不能让人看出自己怯阵便大声喊道:“斗氏世代对楚国有大功，寡人念及旧情，哪怕伯棼有负寡人，寡人一样不负伯棼!”
众人都说楚庄王宽宏大度，显出王者风范。楚庄王便叫来大夫苏从让他造访斗越椒，说服他缴械投降。苏从见到斗越椒说明来意，说楚庄王愿意赦免他杀害令尹蔿贾的死罪，更愿意用三王之子作担保，保证斗氏世袭令尹之位，对斗越椒的谋反大逆只字未提。斗越椒听完苏从的劝诫哈哈大笑，现在他已经不屑与楚王为伍说道:“什么狗屁令尹之位，我斗越椒不在乎!更用不着那鸟人赦免，能战则战，不能战就跪地称臣!”
苏从明白斗越椒决心叛变，没有说服的可能，仍然不想放弃再三劝告。斗越椒后来对他索性置之不理，任凭他说出各种利害关系.
斗越椒信心十足的对苏从说:“郑国七万雄师在背后垂涎，我有十万虎狼之师当道，屈巫臣早有意投诚。鸟人不会再鸣，更不会再飞，此战必败，苏大夫可以留下为我效力，司马令尹任你选!”
“苏某愚钝，不能胜任。”苏从一边推辞一边施礼告别。
斗越椒前去联络屈巫臣的使者回来了，牛皮上只有四个字:静观三战。斗越椒看罢眉头紧皱，形式一片大好，他不明白屈巫臣还在犹豫什么。
苏从单独面见楚庄王把劝诫的结果告诉他，还特意提到屈巫臣有意投靠敌营，让他早作提防。楚庄王听说屈巫臣首鼠两端，恨的咬断大牙。楚庄王试图用强敌当前调走屈巫臣一半的兵力，于他处布防，达到削减的目的。苏从认为此法欠妥，这样非但调不走兵，只会加速叛变。不如故作充分信任屈巫臣，再分兵一万，找一个贴心的能臣明言协助，实作防范。楚庄王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只能作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姿态。让苏从领兵一万协从屈巫臣防御郑军。楚庄王觉得现在自己如履薄冰，举步维艰，四面临敌。
斗越椒求战心切，不想给楚庄王喘息的机会，苏从前脚刚走，就传令擂鼓进军。楚庄王知道仗非打不可，不想被敌人气势压倒看着面前众将喊道:“何人有信心战胜斗越椒?”
大将乐伯手持劈山战斧应声而出，楚庄王点头应允。斗贲皇舞动蛇矛长枪自主出战与乐伯战在一处，潘尪看见乐伯与斗贲皇打的难解难分，赶紧驱车前来相助。斗旗不想旁观，同样驱车出列过来厮杀。潘党担心父亲不是斗旗对手出来接应，斗浪随即出来应战。两军之间顿时尘土飞扬，杀声连天。两军陷入交织状态，难以分出胜负。楚庄王为了鼓舞势气，亲自登上鼓车擂鼓助威。斗越椒远远望见，飞车直奔他而来。有两将领试图阻拦斗越椒，被他用青龙战戟刺死。只见他掏出强弓一箭射来，长箭飞过车辕，直奔楚庄王而去。楚庄王听到有人喊卧倒，微微一弯腰。长箭飞过射中了鼓架，差一点把他钉在上面。吓得他连滚带爬，下了鼓车。左右护卫急忙拿来盾牌为楚庄王挡箭，斗越椒接着又射一箭，竟然把盾牌射穿了，持盾牌的士兵当场死亡。
狼狈不堪的楚庄王爬上自己的战车，一边向回走，一边命令鸣金收兵。斗越椒击杀几名将士，越战越勇，盯上楚庄王紧追不舍。眼看不好，右军大将公子反、左军大将连尹襄老赶来救驾，两军一齐杀到。斗越椒看到敌人越来越多，不敢孤军奋战才止住步伐。正在厮杀的将士听到金声，不敢恋战，纷纷弃阵回营。
首战损兵折将，更要命的是势气受挫。.楚庄王知道近期不宜再战，就后退了二十来里，重新安营扎寨。楚庄王命人取来斗越椒的箭看看，其长一倍于常用箭，鹳翎为羽，豹齿为镞，锋利无比，左右传观，无不吐舌，真是见所未见。一天深夜，楚庄王亲自巡营，发现营中士兵，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众人议论纷纷，有人说：“斗越椒神箭十分可怕，我方恐怕难以取胜。”
楚庄王清楚这种谣言传播开了，会使动摇军心，后果非常可怕。他便召集将士说:“往日先王文王在世，听说戎蛮造箭最为锋利，便派人去学戎蛮造箭。戎蛮于是献箭样二枝，先王为箭样取名‘透骨风’，藏于太庙，后来被斗越椒所窃.今天全部射出，不足为虑，不日寡人就可以打败他。”
楚军士兵听了之后，信以为真，军心也就稳定了，不再对斗越椒谈之色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