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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那晚回到大草坪上后,大家默默地吃了晚饭。陆古华依照惯例召集大家开了一个碰头会。决定明天一大早不再走新的路线,直奔今天那个小峡谷跟丁磊会合。这个碰头会也是这三天来最简短的一次。

吃饭的时候,麻妮娅感觉快要支撑不住,仿佛身体随时要瘫下去。东西嚼进嘴里,满嘴的干燥。但她还是硬生生地把自己那一份塞进肚子里。开碰头会时,她的意识开始断断续续,只听见陆古华说明天不走新路线,其他都是模糊的。一开完会,她连招呼也没有打,飘进自己的帐篷。进了帐篷,拉开睡袋,立即钻进去,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说:终于可以躺下来了。一下就睡了过去。然而,她只是眯了一下眼睛,马上就惊醒过来。好像听到丁磊回来的声音,还听到丁磊说,“找到了”。她支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帐篷外静悄悄的,只有雾气刮过草尖,把草尖压低的“忽忽”声。麻妮娅不太信任自己的耳朵,她支着身子爬出帐篷,营地里一个人影也没有,所有的驴友都休息了。一阵雾气刮过来,麻妮娅一个哆嗦,赶紧钻回帐篷,把脑袋也钻进睡袋里,昏昏地又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麻妮娅耳边又听见丁磊的声音,他还是那句话,“找到了”。麻妮娅一下就醒了。她听了听帐篷外,还是什么声音也没有。这时,她觉得身体一阵一阵地发烫,好像身体里被烧开了,所有的东西都在沸腾。麻妮娅把帐篷的门打开一个小口,把脑袋伸出去,雾气刮在脸上,一阵凉意刀子一样从脸部割进来,通过喉咙,很快把身体里沸腾的开水浇灭。她坐起来喝了一口水,又钻进睡袋,还没有睡着,身体就开始颤抖起来了,这次是冷,先是胃里有一小块冰冰的东西,好像是冰块,冰块迅速扩大,把胃冻住,接着把身体里其他器官都冻住,再接着,把整个身体都冻住,连手脚都不听使唤。冷。她把身体卷起来,用双手抱着双脚,也没有丝毫的缓解。麻妮娅抖抖索索地摸到水壶,她早有准备,吃晚饭时灌满一水壶的开水。几口开水下肚后,身体里的冰块慢慢地融化,寒气渐渐退去。她从包里摸出一把复方新诺明,用开水送进肚子里。

麻妮娅记不得身体里的冷和热反复多少回,到了下半夜,她发觉喉咙发痒,她知道这时不能咳嗽,一咳嗽,就会把营地里所有的驴友吵醒。她知道,只要一咳嗽,就等于把发烧的事告诉大家。所以,只要喉咙一痒,麻妮娅就紧紧地咬着牙,憋着气,把两个嘴角的肌肉往下拉,用尽身上所有的力气把脖子伸长,使脖子又粗又硬,这样的动作很管用,只一会儿,整个喉咙就麻木了,也不痒了。当然,也有例外,动作做得慢了,效果没有体现出来,她实在是忍不住,只有钻进睡袋里,把头蒙起来,用手臂捂着嘴巴和鼻子,把咳嗽的声音降到最低。

麻妮娅次日早上起来,感觉额头上吊着一个大铁块,大铁块连着脑子里的神经,一低头,大铁块就往下坠,好像把脑子里的神经也带出来了,使她变得头重脚轻。头痛得要裂开一样。她听见陆古华叫她去吃早饭,她应了一声,却走不出去。可她分明感到肚子空了,很想填点东西,最好是吃一碗滚烫的排骨面。她想念信河街的排骨面了。可是,在白云尖上,哪里吃得到这种面呢?陆古华第二次叫她时,麻妮娅还是站不起来。她告诉陆古华,早上不吃了。

大家快出发时,麻妮娅终于走出帐篷。身子是僵直的,她头上顶着那个大铁块,只要轻轻偏一下身体,那个大铁块就要掉下来。麻妮娅感觉到大家正在看着她,大家的眼神有点怪,她对大家笑了笑,说,“怎么了?”话刚说完,她发现身体一斜,她心里喊了一声“哎呦”,脑袋上的大铁块就掉下来了,她伸手去扶,她的手扶着脑袋,跟着身体栽了下去。在栽的过程中,她还听见大家齐齐地“哦”了一声,然后,她听见“噗”地一声。那是自己倒在地上的声音了。

陆古华赶紧把她扶起来,但哪里扶得起来呢?麻妮娅说“没事的”,她也用手撑在地上要站起来,没有成功。陆古华摸了摸她的额头,马上从他的登山包里拿出体温计,让她含在嘴里,她的体温居然达到了四十摄氏度。

陆古华决定立即用担架把她送下山。他们上山时就带了担架,这时派上用场了。麻妮娅的身体不能动,嘴巴还能动,她对陆古华说:

“我不下山。”

“不行。你一定要下山。”

“我不下山。”

“你先下山,把体温降下去再上来。”

“我不下山。雷蒙还没有找到,我不下山。”

陆古华见她这么说,就不搭理她,他跟其他驴友商量了一下,安排两个人送麻妮娅下山,他们进山已经四天,带上来的食物也吃得差不多。如果再在山里搜寻下去,后续的食物必须跟上,即使不出麻妮娅这个事,明天也要派人下山去。现在刚好把麻妮娅送下山后,把食物运上来。商量好后,陆古华选了两个体格好的驴友,他再三交代两个驴友,路上一定要小心,特别是经过悬崖,一定要用安全绳把麻妮娅固定好。然后,他对担架上的麻妮娅说,让她安心把病看好,山里有什么消息,他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她。麻妮娅嘴里依然说着“我不下山”。但她知道,她的这个状况,如果不下山,只能拖累大家。可是,她也知道,她下山也是拖累了大家啊!她看着大家,想说句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来。就在两个驴友把担架抬起来时,麻妮娅说了一句话:

“我很快就上来。”

她看见大家拼命地对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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