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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星空

星野如寂,叶落悄然。流萤飞舞,秋蝉悲切。

这里,已经是莽山的外围。群山莽莽,像一头头来自远古的巨兽,静静地隐没在漆黑的夜色里。在赤云峰西北两百多里处,一座高达五百多丈的山峰峭拔耸立,磅礴大气,异常险峻,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剑,直指苍穹。只因为山形似剑,而闻名大陆的第一绝地——幻魔山,就在这座山峰的北面,它由此被人们称作“魔剑峰”。

幻魔山,位于数峰环抱之间,终年黑云遮漫,阴雾缭绕,散发着魔煞气息,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里面有些什么,故而得名。自古以来,这里一直有进无出,极其神秘,也极其危险,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葬身其中,是龙腾大陆一处绝对的禁地。

尽管幻魔山凶名在外,却仍然有人自视甚高,好奇之下总想进去一探究竟。可是一入幻魔山,灵魂玉符破碎,本命魂灯熄灭,他们留在山外的所有信物都会失去灵魂波动。也就是说,所有入山的人都死了,不管是大乘期还是渡劫期高手,甚或是渡完天劫的准天人,无一例外,走进去的人就没有一个能出来。

曾经有一个强极一时的修真门派,认定山中必有宝藏,纠集全宗之力攻打幻魔山,结果全军覆没,元气大伤,沦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三流小门派,苦苦吊着口气,又半死不活了几十年,最后还是被仇家找上门,没能逃过彻底灭亡的下场。

千百年来,曾有许多高僧大德认定其中有大凶之物,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想法,发大宏愿,立誓为天下人除去祸害,却都有去无回。道门中那些惯于斩妖除魔的高人,历朝历代,不知进去了多少,也是泥牛入海,再无消息。许多求道心切的修真者,困在某个境界很久不能突破,或者知道此生渡劫无望,便想着冒险进山寻一番机缘,却也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性命也没捞到点好处。如此一来,幻魔山凶名赫赫,比起当年横行大陆的魔宗,更要来得可怕,以至于天下修真者闻之色变。

魔剑峰顶,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背着包裹,挎刀负剑,坐在一块山石上,身旁蹲着一匹尚未成年却已初露峥嵘的妖狼,一身茂密的灰毛下,结实的肌肉清晰可见,正是秦沧海和小灰。

虽然山顶寒风呼啸,但秦沧海练武六年,体格健壮,自然不会在意这点风寒。北面的幻魔山就在他的眼前,虽然身处莽山腹地,其内竟听不见丝毫的妖兽吼叫声,方圆百余里地魔云笼罩,寂静得尤为可怕。即便相隔甚远,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感,沉甸甸的,似乎有一种古老的洪荒气息在流转,悠远而又隐晦。

“爸爸……黑叔……”

秦沧海捧着两枚碎裂的灵魂玉符,呆呆地看着,眼睛红肿,脸色苍白。

秦天宇和小黑驴给他的这两枚灵魂玉符之中,分别留下了他们的灵魂烙印。此时,玉符已碎,预示着灵魂已经消散,毫无疑问,人自然也已不在这个世界上。

小黑驴将秦沧海和小灰送到魔剑峰后,便让他在此等待,叮嘱他如果过了这天晚上自己还没有回来,就赶紧下山逃走,然后小黑驴便又返身去救秦天宇,他的老大。只是他这一去,果然没有回来。

他再也回不来了。

妈妈走了。爸爸走了。黑叔走了。他们都走了。只留下他一个人,伶仃孤苦,无依无靠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知道,从此以后,他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了,身边只有小灰作伴。可是,他还要活下去,他还要完成父亲未竟的事业,他还要为父亲和黑叔报仇。

饮不尽的杯中酒,流不尽的英雄血,杀不尽的仇人头。

十二岁的少年,背负着太多的仇恨。为着他最亲爱的人,更为着他自己,无论如何,他都要活下去!

秦沧海仰望星空。

星空浩瀚,星斗漫天,璀璨的银河沉寂无声。深沉的夜空,像平静的大海不起半点波澜,明亮的繁星,闪烁在遥远的彼岸,清冷得没有一丝温存。

他仰望着头顶的那片灿烂星空,清澈的眼里有些沧桑,那本不应是少年人该有的沉重。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多少风起云涌的年代已经过去,多少光耀千古的传奇已经落幕,只留下传说与回忆。

星星虽亮,却照不清人一生里许许多多的风霜。悠悠岁月,滚滚红尘,不管是那翩翩的少年,还是那二八的佳人,总有一天,都会容颜老去,化为黄土。当人世繁华落尽,剩下的便只有星光,在天的尽头依然灿亮。

那耀烂而寂寞的星光。

秦沧海的脸上满是追忆:“爸爸,黑叔……”

那个自称桃花剑神,喜欢装酷耍帅,整天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的小毛驴,那个任劳任怨,甘愿为他练刀练剑当活靶子,憨厚可亲、总是傻笑的狮大,那个最喜欢把他顶在头上玩耍被他尿了一脖子,为了丹药做牛做马还很高兴的狮二……

死了,他们都死了。

他们的声音,仿佛还在空气里回响;他们的面容,似乎伸出手就能触摸。但是他们的人,却再也见不到了。

秦沧海想起了父亲,想起了十二年来父亲的点滴教诲,想起了那些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日子。流年似水,时光飞逝,所有的往事都轻得像风一样,追也追不回来。

…………

“一代书圣王夕知刻苦练字,写完了十八缸水,终成一代书圣。墨家钜子艾笛声数十年如一日,埋头研究,机关术古今无双。而同样,李洛轲之所以能成为绝世高手,赤手空拳就打遍天下,是因为他痴迷武道,勤学苦练。勤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李洛轲最初并不被人看好,但他屡败屡战,绝不气馁,终于后来居上,差点就能成为以武入道的第一人。你的天赋之高,是我生平仅见,所以你一定要脚踏实地,把基本功练扎实,切莫好高骛远,浪费了你的天分。”

“你这样是不对的,先停下来想想。练武,不能光靠蛮力,更要用脑子,不能在一条道上走到黑。武学高低的关键,是在于头脑之中,而不在于手脚之上,所以既要多练,也要多想,而且,多想也许比多练更加要紧。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可以偷懒,而是希望你好好反省,找出自己的不足。有些人总是说失败是成功之母,只要努力就一定能成功,哪怕撞死南墙也不肯不回头。我并不否认努力,可是光凭努力是不够的。很多人一味蛮练,不知反思,这样练武,甚至有可能会把自己练成废人。”

“练武,追求的是激发自身的潜能,超越自己身体的极限,发挥出武功的妙用,既可以一力降十会,又能够四两拨千斤。你要相信,勤能补拙,天道酬勤,也要相信,武道是需要悟的,不仅竞技,更重较智。爸爸相信,只要你勤奋练习,同时学会思考,就一定可以获得成功!”

…………

那一年,秦沧海望着星空。点点星光,在未知的尽头沉默,静静地看孩子泪流。

那一年,秦沧海望着星空。那颗最亮的星星,能否听清,他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那一年,秦沧海望着星空。无言的星空,请照亮他前行,别让他迷失在黑夜里。

那一年,秦沧海望着星空。天空上有无数的星星,就像人世间有无数灿烂的梦。

那一年,秦沧海望着星空。曾经以为,快乐会像星空那样永久不变,但转眼间便如流沙从指尖滑过。

那一年,秦沧海望着星空。终有一天,蓦然回首,青春、梦想、回忆、迷茫,不知何时就偷偷陨落。

今夜,细数繁星闪烁。此生,必将忙碌奔波。也许穷极一生,所有、所得、所获,不如一夜的星空,但是不到最后,又有谁会知道结果?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时间的流驶,也许会慢慢洗涤旧迹,仅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在这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依稀看见渺茫的希望,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真的猛士,将更奋然而前行。

这是怎样的哀痛者?

这样的世界,是否会有一个尽头?

“爸爸,妈妈,黑叔,小海我会好好活下去的,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曾经的少年,对着寂寞的星空,对着连绵的荒山,大声呼喊。

一声狼嚎。

复仇的种子,终将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西风乱,菊花残。世道艰难,命运不堪。

满地伤,人断肠。少年遥望,前路迷茫。

花飘摇,人飘零。爸爸的花儿落了,我,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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