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青色的小山脚下，密密的竹林中，裸露出一路黛青色的屋脊，便是竹林弯那一寨人家。竹林弯的人，祖宗八代就住木瓦房，半新旧的。
竹林弯的人十之八九是些老实巴交的人，这弯里人的命运，几乎与老伍叔和灰二叔息息相关。弯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得经过老伍叔和灰二叔拿主意、想办法。上头下来的新文件、新精神，也得由他俩事先心领神会，然后在弯里使用或传播。
老伍叔随着改革的第二个春天在那屙屎不生蛆的山坡上承包了百多亩荒山来培植杜仲。那些杜仲刚萌生叶蕾的时候，老伍叔就开始给林业站寄报告了，一直到邮寄费都花了满满一箩筐苞谷子儿，却仍不见回音。为这事，伍娘没少与老伍叔翻脸。有人想，那竹林弯到林业站能有多远呢？何不自己跑一趟呢？
“谁说我不想跑哇，人地生疏，找谁呢？”老伍叔常在背后嘀咕几句牢骚话。有时，他真想撕了那张仅有村支部盖章的《合约》。寨里好心人劝他，要沉住气，不要半途而废。老伍叔背了弯里的人暗想，你站的几个乌龟王八蛋不外乎想捞点油水而已，有什么呢？老爷子是不懂事的人吗？我的到手了，未必少了你们的么？
与此同时，灰二叔那幢园外小楼竟然朱红漆染地映衬着竹林弯。灰二叔自打盖好了小楼后，到处张扬什么亲戚亲戚之类的鬼话，毫不隐瞒地告诉弯里的人，他那幢小楼才上了四十几块钱的林业锐，弯里的人都向灰二叔投来羡慕的目光。
二
老伍叔道听途说地知晓了灰二叔盖小楼是沾了林业站他姑爷的光，他就开始向灰二叔靠拢，毕竟他俩在弯里是头面人物嘛！现实老伍叔又急需这种人才。灰二叔上了什么地方又去了什么地方，老伍叔都一一打听。灰二叔那日去过林业站归来刚拢家就被老伍叔缠上了，他气喘吁吁地跟随在灰二叔的背后，又气喘吁吁候着灰二叔把锁通开后一同进屋。灰二娘上坡去菜园割猪草去了，老伍叔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女人家么容易坏事，就像伍娘不准植杜仲一个劲。进了屋，灰二叔爱理不理地跟老伍叔打了声招呼，又爱理不理的斜睨了老伍叔一眼。老伍叔很不过意，心怦怦直跳，但又是莫得法的事。老伍叔想，关键时刻就靠几个关键人物，这世界就是一张网，你牵着我，我牵着你一起去捕捉那些希望和设想。真是机不可失啊！老伍叔平常最虚的这一招，这种冷面孔还把老伍叔当个人么？老伍叔心里一阵紧。后来灰二叔勉强应付了老伍叔，叫老伍叔自己找板凳坐。老伍叔找了条板凳坐上，他认真地品味着坐冷板凳的滋味。灰二叔极为冷淡的脸色略微改变时，老伍叔就添加了几分亢奋。与此同时，话也多了，他仰起了沟沟壑壑的老脸挺虔诚地盘问起灰二叔。
“他灰二叔去过林业站晓不晓得最近拨款的道道？”老伍叔问。
“不晓得。不晓得”灰二叔说。
“那你今儿个上什么地方去来呢？”老伍叔又不解地问。
“那也得向你汇报吗？”灰二叔莫名其妙。的确灰二叔不曾关心过拨款的事，他做着漠然置之的神态。
老伍叔哑然了，他机械地呷了一口灰二叔沏的半碗茶。他想到自己的事业，又想到自己疲惫不堪的一家大小，他的眼角一皱，眼角一皱，来了主意只有扛竹篙进巷子直打直的阐明他的心事了。
“我想跟他灰二叔商量个事行吗？”
“什么事你直说吧！何必吞吞吐吐的呢？”
“事情么很明显，我们竹林弯都晓得我老伍为搞林业弄得不日毛了，我想托他灰二叔的红福拉扯一把，听得他灰二叔交了好运认得一门子林业站的姑爷，我想把我那份报告弄到站里去，你看如何？”
老伍叔把话说完察觉灰二叔没反应，心里又一阵冷。顿时，老伍叔来个急转弯，他从里衫中取出一件东西，那正是灰二叔巴不得的苞谷酒。老伍叔把它放在饭桌上。那瓶子的标签都给弄陈旧了，原本鲜红的图案也只得显出一片淡黄的烟尘雾中。灰二叔猜想那定然是瓶散装，绝对不是原装。灰二叔乜视了一眼酒瓶，又把视线放在老伍叔身上。老伍叔从灰二叔的目光中得知了一些底细，他急忙解释说，那酒是他幺舅当兵复员途中买回来的，他没舍得吃，他想不当紧的事，也就派不上用场。这下灰二叔豁然开朗了，他紧绷的脸一下就软下来了，经老伍叔的解释，他知道了老伍叔的诚意。
灰二叔收下了酒，满心快活地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他递过一根烟给老伍叔，而且还着力地介绍林业站姑爷给的。灰二叔说那项任务就交给我了，可报告进行得怎么样呢？老伍叔说，已经由弯里的那个民办老师给写了好几次了。灰二叔强调说，那个民办老师不可以，欠水平，不如找村会计试试，这方面村会计很有玩头。那民办老师嘛，净搞些口水话话，还说什么语言朴素哩！不灵，换一个吧！就找村会计怎么样？
老伍叔思量了片刻确定下来找村会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