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闻声回头望去,却是庆妃、悯妃与薛婉仪三人,当下忙向她们行了宫礼。
庆妃慢悠悠开口,“芳嫔妹妹怀有身孕,今非昔比,姐姐我可消受不起,赶紧起来吧。芳嫔妹妹如今已有两个月身孕,他日定然母凭子贵~~”她说着瞟一眼雪镜,噗嗤笑出声来,“说起来,萱妹妹也是怀过龙胎的,只可惜,啧啧,终究是福薄了。”
我心知庆妃有意挑拨我与雪镜之情,正朝她看去。
雪镜闻言神色从容,她只淡淡开口,“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1)雪镜福薄,不敢怨天尤人,只会倍加珍惜眼前。好在臣妾还年轻,相信臣妾还有机会为皇上绵延子嗣。”
庆妃冷哼一声,并不答话,自顾自得折下一只柳枝赏玩。悯妃微露忧色,望一眼庆妃,朝我一笑,微微摇头。
我们心知悯妃劝慰我们不要与庆妃冲撞,遂一齐朝悯妃颔首谢过。
眼前杨柳依依,碎影斑驳,雪镜不禁吟道,“袅袅杨柳枝,当轩杂佩垂。交阴总共密,分条各自宜。因依似永久,拦结更伤离。爱此阳春色,秋风莫遽吹。(2)”
我知晓雪镜多少有些伤感,忙咏道,“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还有晴。(3)”说着握住雪镜双手,雪镜眼眶湿润,将我的手用力握住。
庆妃如无人在前般,不疾不徐念道,“乱条尤未变初黄,倚得东风势便狂。解把飞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4)
萱嫔微微着恼,正欲反唇相讥,我心意已定,拦下雪镜,只曼声道,“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围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频借力~~”念道此处我不由扬声道,“送我上青云。(5)”
庆妃闻言脸色微变,薛婉仪忙在她耳边低声几句,庆妃恨恨,终究没再说什么,自顾自拂袖而去了。
悯妃叹息一声,忙拉着薛婉仪追着庆妃去了。
晚间的时候林婉容与澄嫔各自回去了,我正怡然坐在黄花梨圈椅上拈了一块猫耳朵来吃。猫耳朵色泽金黄,入中香脆,我正细细咀嚼,只见迎春与咏夏结伴回来。咏夏手中端着一件织锦物事,她随手搁在案边,“小主,这是薛婉仪送来的。”
我拿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幅麒麟送子的肚兜,那麒麟用五色丝线细细绣去,用色细腻均匀,线条流畅,眉眼皆是纤毫毕,当真是现惟妙惟肖。再看那祥云恣意,变化无端,瑞兽四蹄奔腾欲飞,那麒麟背上童子亦是栩栩如生,一人一兽竟是活的一般。
我不禁赞道,“薛婉仪好精细的绣功,这功力没有十年怕是练不成的。”
咏夏嗤之以鼻,“只可惜这东西虽好,却未必真心实意。”
咏夏虽好打不平,却甚少这般轻视一个人。我奇道,“你对薛婉仪似乎很有成见。”
咏夏正欲开口,迎春笑着拦道,“这幅刺绣原本是去年薛婉仪打算送给萱嫔小主的贺礼。因着奴婢与薛婉仪宫中的茉儿是同乡,私下里也常常小聚,说些茶余饭后的谈资。那幅麒麟送子图我们便在薛婉仪的宫中见过,那时麒麟的须眉还尚未绣好呢,谁知没过多久,萱嫔娘娘她~~”说到这里她嘴唇微微翕合,“是以这幅麒麟送子图薛婉仪没有送出去,谁曾想薛婉仪如今又用她来送给小主您了~~”
薛赏不禁感叹,“那薛婉仪未免太无诚意了吧。”
我轻轻一哂,不以为意道,“诚意,你以为后宫中妃嫔之间能有多少?”说着我望一眼那幅鲜艳明快的刺绣,老实说我真心喜欢,尽管绣这幅刺绣的人没有多少诚心。“不管怎样,这幅刺绣好好收着便是。”
咏夏嘀咕着,“薛婉仪要送便该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送,又何必再命人偷偷送过来~~”顿了一顿,又道,“她到底是怕了庆妃吗?”
我闻言只微笑不语,薛婉仪哪里是怕。诚然庆妃庆是太后表亲,家世不俗。薛婉仪家世平平,且不甚恩宠,自然是不可相提并论的。可是薛婉仪在年长的妃嫔中却能有一席之地,当真不可小觑。眼前她依附在庆妃身边,出谋划策,亦不可小觑。当日韵贵人姐妹二人于上林苑梅林受庆妃所辱,便是出自薛婉仪的杰作,可见此人心机颇重。
注:(1)出自唐代李白《 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
(2)出自唐代姚系《庭柳》。
(3)出自唐代刘禹锡《竹枝词》。
(4)出自北宋曾巩《咏柳》。
(5)借用《红楼梦》薛宝钗临江仙咏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