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么苦难的一段经历。难怪你身上看不到一些老干部或高干子女身上的那种娇气和傲气。”她感叹道,随即抬腕看了下手表,“哟!九点多了,我该回去了。我对我妈说我是到谢玉芹家去玩,她规定我九点回家,如果我再不回家,她找到谢玉芹家里去,那就麻烦了。”
他连忙将她扶起。
两人离开河滩来到小镇旁,只见街面上还有少许行人。
她停住脚,对他说:“思源,你还是等我的联系。我还是先走一步,你再走,好吗?”
“我把你送到家门吧,这样我放心些。”
“不用担心。我是土生土长的,有经验,不会出事的。”
“好吧,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她朝街面上走去。
他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那条青石板的小巷后,立马走向街面,很快回到厂里。
第二天上班时,许思源接到厂部的通知:调往基建科当泥瓦工。他没想到几天前向厂部要求调到基建科的申请这么快就批下来了。他立马到基建科报到并上班。
前些天接到父亲的有关调动已成定局的来信后,许思源就想,根据以往调走人员的经验,即便是接收单位已定下来了,调函也得拖上一两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才会下达。在等待调函下达的这段时间里,他要将在机修车间这几年来一直为保证产品质量和生产计划的完成而始终绷得紧紧的神经放松下来,让自己能放宽心身地平稳地过渡到调回C市的那一天。他很快就想到基建科是个较理想的平稳过渡的好去处,该科多半是一些不费神的集体操作的粗话,人也相对自由散淡一些。于是他就向厂部打了要求调到基建科的报告。
许思源在基建科上班的第三天,谢玉芹找到他,带来了乔溪要与他约会的口信。
当天晚上,许思源和乔溪来到小河滩上。
两人在一处草丛中坐下后,乔溪从一个用手绢系着的小包裹里拿出一个煮熟的鸡蛋,在一块鹅卵石上磕了一下,用纤纤细指的小手将蛋壳一点一点剥干净,然后喂进许思源的嘴里。看到他津津有味地吃完后,她说:“还有几个,待会儿你带回去吃。”说着,将小包裹搁在身边的草地上。
“谢谢你,乔溪,你今天的脸色比前几天好多了。”
“是吗?我自己也有这种感觉。”她很高兴。
“乔溪,我已要求调到厂基建科,被安排做泥瓦匠。”
“哦。”
“你不介意我放弃了有技术又体面的磨工,而成为被人瞧不起的泥瓦匠吗?”
“泥瓦匠怎么啦?泥瓦匠也是凭劳动吃饭。别说你是泥瓦匠,你就是没有了工作,我也跟定你了,我也要养你一辈子。”她淡定而小声地说,“再说,与一个没有体面工作,没有钱财,更不是当官的男人相爱并结婚,未必就不幸福?
我父母亲的爱情和婚姻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我父亲出生在一个贫农家庭。家里人看他好学上进,就省吃俭用,一直供他读完高中。我母亲出生在县城一个普通市民家庭。他俩是县城一中的高中同班同学。上学期间他俩产生了感情。高中毕业后,我父亲为了不继续增加家里的负担,主动放弃了考大学的机会,毅然回乡务农。因为我母亲长得好看,她毕业回家后,一些县官的公子和仕途正旺的年轻干部,纷纷托媒人拎着厚礼上门提亲,并都信誓旦旦地表示,如果答应亲事,保证给我母亲安排如何如何体面的工作,等等。我母亲一概不理睬。她不顾家人的极力反对和阻挠,毅然决然地跑到乡下和我父亲结了婚,并与我父亲共同务农。打我记事起,我就看到,虽然我家的日子过得清苦,但父母亲始终恩恩爱爱,幸福甜蜜,以至我从小就感受到家庭的温馨和快乐。”
“我读初三那年,我们这个地方先旱后涝。秋收后,我们这个大队的农民把公粮和各种摊派一上缴,再把麦子一种,就没剩下几颗粮食了。可是离来年的麦收还有好几个月的日子,这该怎么过呀?而且这期间还有一个被农民看得很神圣的春节,又该怎么过呀?那时真是家家犯愁,人人揪心,有的人家已经准备外出讨饭了。
眼见这种情状,我父亲给我母亲丢下一句‘天无绝人之路’的话就跑到C市去了。三天后,我父亲从C市回来。他立马向全大队的八个村庄传出话:“要去C市打工的,来报名。’那些正陷入困境的农民喜出望外,纷纷报名。三天后我父亲带着全大队近百名农民来到了C市。
原来那天我父亲独自来到C市后,就到处打探,看有没有可以打工的地方。可能是他的虔诚感动了上天,他终于抓到了一个活路。你们C市有一大一小两条江穿城而过,每天都有大量的满载货物的船只在这两条江的码头停靠,然后由搬运工人将货物搬运到货主的汽车上运走。而且还有大量的货物由搬运工人从码头上搬运到货船上,然后运走。那条大江的码头上搬运的活,由国营的搬运公司垄断了,插不进去。可那条小江的码头上搬运的活虽然也有搬运公司承揽,但是该公司严重人力不足,根本无法消化掉源源不断运来的货物,以至沿江十来个码头的江岸上,各种各样的货物堆成了一座座的山。我父亲找到码头管理部门的负责人,说他手上有的是劳力,愿意承揽码头上搬运的活。那位负责人正为码头上货物的积压而一筹莫展,听我父亲这一说,大喜过望,连忙要我父亲快把人带来。
我父亲将全部人员分别派到十个码头。山里的汉子,别的没有,但有的是力气。他们不怕苦,不怕累,拼命地‘消化’着这一座座的‘山’。他们白天干了一整天还不过瘾,要求晚上加班干。货主们求之不得,纷纷增派车辆,紧密地配合他们的夜班。整整一个月,一座座的‘山’,全部荡然无存。紧接着,他们又承揽了十个码头上几乎大部分的日常货物装船卸船的搬运任务。
三个月后,这些山里的大老爷们,个个怀揣着几百元钱,欢天喜地地回到了家乡。一时间,全大队人人面绽笑容,村村充满喜气。后来,全大队上千口子男女老少不仅热热闹闹地过了个春节,而且还稳稳当当地度过了青黄不接的这段日子。
没想到这件事不胫而走,很快传遍全公社、全区、甚至全县,而且把我父亲传得神乎其神。当时区里新调来一个书记,姓冯。他听说这件事后,亲自下去核实。后来听说,他核实后一回到区里就召开了一个会。他在会上说,这样一个心里始终装着父老乡亲,有着济世救人情怀,又有文化,又有才干,又年青的人,我们不用,那我们要用什么样的人?很快我父亲被调到区机关当了干部。领导专门安排他为全区农民的增产增收出谋划策。从此,我父亲好似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他全身心地扑在工作上,经常主动下到田间地头,边与农民们一起劳动,边摸情况,工作有了很大的成效。前年,他当上了副区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