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原本也是下放知青,一九七零年被招工到本省的一个小城市--X市的一家工厂。姐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后,她的许多朋友、同学、同事纷纷给她介绍对象。贤良本分的姐姐终于谈成了一个对象,而且准备结婚了。遵从传统的礼节,姐姐把对象带到C市的家里来与老爷子相见。但是那次相见时,老爷子当着姐姐对象的面,对姐姐又是吹胡子瞪眼又是大吼大叫,并指桑骂槐,极力反对姐姐的婚事。最终,一对即将成婚的恋人硬是被老爷子生生地拆散了。
后来姐姐又先后谈成几个对象,也都同样地给老爷子过目,但都遭遇了同样的悲剧的结果--被老爷子粗暴地否决了。
姐姐每次带对象到家里来给老爷子过目,都是在节假日里,正巧在这些节假日里许思源也回到C市的家里度假,因此他不仅无意中旁观到老爷子过目时的一些情景和结果,而且还对姐姐的对象观察得比较清楚。这几个先后被老爷子过目的对象,人品和外观都不错,个个知书达理,对老爷子是既彬彬有礼,又尊重有加。他们中有干部、工程师、军官等,工作都很体面。照理说,这几位男青年应该是乘龙快婿的最佳人选。但为什么老爷子却偏要一次次地把这样好的准女婿恶意地推掉呢?许思源不得不深思、琢磨起来。很快他就洞悉到老爷子心里的那坨“屎”:老爷子还未平反,高干待遇还未恢复,有限的收入,除了吃穿等日常用度外,其余近一半的钱用在****上,根本拿不出钱来给女儿置办嫁妆。但是作为父亲,在女儿的终生大事上不出钱,又很让他在舆论上“丢脸”。怎样才能既不出钱,又让他不“丢脸”呢?经过权衡,他最终选择了一条“出路”--就是让女儿结不成婚。
无比伤心和苦恼的姐姐百思不得其解。她向弟弟许思源哭诉:老爷子对她的婚恋为什么要一次次地阻拦一次次地破坏甚至是一次次地毁灭呢?为了让姐姐不再继续遭受老爷子的伤害,为了让姐姐早日得到幸福的婚姻和归宿,许思源将老爷子心里的那坨“屎”曝光在姐姐的面前。姐姐恍然大悟,震惊不已!她忿忿地吐出了四个字:毫无人性!
许思源又向姐姐出主意:再谈成了对象,直接结婚,决不能再让老爷子过目和插手。后来姐姐在她工作的X市谈成了一个对象,她绝然不向老爷子打招呼,直接在X市结了婚。婚后第二年就添了个儿子,一家三口的日子过的是甜甜美美,幸幸福福。从此,姐姐很少回C市的家了,而且即便是回来也只是她一人,绝不带丈夫和儿子。平时,亲友、邻居、熟人要是在老爷子的面前赞叹姐姐的婚姻、家庭,老爷子就像是打了败仗似的--一脸的狼狈相。
纵观眼前,很显然,老爷子那坏德性不仅又在作祟,而且已经对许思源调动的事产生了极大的负作用。老爷子如此无限期地拖延调动,害得许思源不能尽早调回C市,害得许思源和乔溪不能尽早在C市成婚,并摆脱那门“亲事”的阴影。许思源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是,依许思源对老爷子秉性的透彻的了解,他如果也像当初姐姐那样对老爷子一味地盲目顺从,忍气吞声,那老爷子不仅不会动恻隐之心,反而会觉得“软柿子”更好捏了,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将调动的事拖延下去。可能是许思源从小就生长在这个多舛多灾的家庭里并经受过长期的生活的锤炼和磨砺的原因,他早已养成了凡事争取好的结果,又准备承受坏的结果的心理特质。调动的事,其实他早已作了结果很坏--调不成--的心理准备。
他沉着冷静但又直截了当地对老爷子说:“老爷子,你不就是担心把我调回后,我住在家里,会妨碍你‘打野食’吗?这还不好办?我调回后不住在家里,到单位宿舍去住,这你总该放心了吧?”
老爷子刚才被许思源撞见他的“丑事”,此刻又被许思源点穿了他那阴暗的心思,心里耿耿不服,两片嘴唇上下不停地一张一合,就是说不出话来。
“看来你是不打算把我调回来了,那好,那我走,你既然没把我当作你的儿子,那从今往后,你就永远别来找我!”许思源见老爷子一直不说话,就绝然地说出这番话,然后毅然转身朝门口走去。
“回来。小子,不就是调动的事吗?我给你办还不成吗?”老爷子有点慌了。
“这可是你说的。那请你过完春节就办。”许思源转过身来,毫不含糊地说。
“好,过完春节就办。”
“老爷子,你对我和我姐说了太多太多的谎话,我们真的不敢相信你啦。今天我就权且再信你一次吧。”许思源的语气有些缓和。
接着,许思源从随身携带的旅行包里拿出乔溪织的羊毛围巾,双手递给老爷子:“来,老爷子,把这条围巾戴上,我看看。”
“啊!’老爷子眼睛一亮,接过围巾惊呼了一声,连忙戴在了脖子上。
许思源一瞧,老爷子一下子显得精神富态了许多。
“你小子成人了,知道给你老子买围巾了。”老爷子的脸色也舒缓了。
“这不是我买的。你仔细瞧瞧,买的围巾能有这么高的档次,这么高的品味,这么高的质量吗?”
老爷子从脖子上取下围巾仔细地瞧着,并用手揉捏着,惊呼道:“啊!太美观了,太不一般了!”连忙问,“那是谁织的?”他猛然意识到什么,又问,“你谈到对象了?”
许思源笑着点了点头。
“哎哟!你小子长能耐了,竟然谈到对象了!快说给我听听,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许思源将乔溪的照片递给老爷子。
老爷子仔细瞧着照片,啧啧称赞:“好!好!太好啦!你小子真不简单,找到这么好的姑娘!”
“我和她打算今年年内要尽早在C市结婚,因此,老爷子,你要尽快把我调回来。”
“怎么这么急着结婚?”
“我再不急黄花菜都凉了!难道你就不想早点抱孙子吗?”
“当然,当然,春节一过完,我就去催办你调动的事。”老爷子似乎一下子变得爽快了。
许思源从老爷子那里得知,姐姐要和姐夫、外甥到姐夫的老家去过春节,春节就不回来了。许思源心里明白,其实姐姐心里根本就不想回来过春节。
许思源来到自己的卧室,放下旅行包和挎包,一下也不歇息,就来到大街上,直奔商场去购物。
初三的一清早,许思源就乘上了一辆开往银杏镇的长途汽车--他来不及等到节假结束后随厂里的车子返厂了。
调动的事在老爷子这儿一落实后,许思源的心就一下子飞回到银杏镇的乔溪身上了--他在C市是一天也呆不住了。
初一这天,叔叔的一家人包括婶子、堂弟、堂妹来给老爷子拜年,许思源赔了他们一整天,也憋了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