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木现在日子过得很忙碌，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养狗。
别看只是一个小宠物，事情多得不亚于一个人。每天早、中、晚她都要给李高兴喂一次皇家幼犬狗粮，每天早晚加喂一次营养蛋白粉，每天还要带它出去溜达一次，享受新鲜空气。相处了一段时间，李木木不得不承认，养一条狗跟养一个孩子没多大区别，一点都不省心。小狗也会使性子，调皮撒娇，甚至跟她一样固执得要命。
这不，李高兴晚上溜达得太起劲了，站在单元门口外跟她闹别扭，就是不肯回家。
“高兴，天都完全黑了，太晚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小狗睁大着眼睛看着女主人好言相劝，有点心动又有点忐忑，踟蹰了片刻，最后仍然选择坚持，站在原地不愿上前。
李木木有点来气了：“李高兴，我这是第几遍叫你，到底回不回？再不听话，小心我揍你。”
哪知道，小狗的倔脾气丝毫不输给女主人，两只黑眼珠圆溜溜地盯着对方，一副审时度势的样子，四只脚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李木木一跺脚忍不住追了上去，李高兴一看有动作，反而雀跃起来，赶紧撒开两条细腿往外跑。看着离这个女人有了一段距离，然后再站住，回头望着对方，既不跑远也不靠近。
李木木想着自己两条腿终究跑不过李高兴的四条脚，一边往回走一边恶狠狠地骂道：“我现在回家，懒得理你。有本事今天就死在外头，别回来了。叫你尝尝流浪狗是什么滋味！”
李高兴不知怎么回事，今晚又机灵又无赖。一见对方往回走，它也赶紧跟着追上去。可对方一旦停下来等着，它也赶紧停在原地呆呆望着。几个来回下来，两个都累了，李木木看着始终离自己几步远的小家伙，又好气又好笑，没想到连一条小狗都懂得作战兵法了。改良版的作战十六字运用得还真不错，“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停我停，敌疲我乐”。起码现在的她真的拿李高兴没辙了。
天完全黑了，月亮和星星也不知躲到哪儿去了，只剩下两旁的几盏路灯照在单元门口。灯光照耀下的两个影子因为角度问题被拉得很长，一会儿上前，一会儿后退，像江南水乡里孩童们最喜欢的皮影戏里的人物。
何江慢慢走近，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一人一狗，站在凉风习习黑色笼罩的夜晚，像两个赌气的小孩一样来来去去僵持着，大眼瞪着小眼，谁也不让谁。何江不免咧嘴一笑，还是那个无比固执的李木木，一点都没有改变。想到这，也有些黯然，看样子离婚对她影响并不大。
听到路人的笑声，李木木免不了抬头望去，目光一闪而过，似有迟疑，又回头仔细瞧了瞧，这才看清来人，不禁愣在原地。这应该是两个人离婚之后首次正眼相对。确切地讲，是李木木第一次心平气和地正视这个男人。看起来他过得并不太好，有点憔悴，黑了，瘦了，胡子也长了。
气氛在悄然之间变得尴尬起来，两人互相看着彼此，谁也没有开口。
“你还好吗？”最终还是何江打破了僵局。
李木木扭过头去，语气冷淡：“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顺便……”男人话未说完，从衣服口袋里慢慢掏出一个钱夹，又从中抽出一张银行卡，缓缓递了过去，“给你送这个。”
“什么意思？”
何江见她始终不愿正眼相对，心里苦叹一声，语气缓慢地解释道：“我们的事办得太急，你啥也没要就搬走了。我把家里的财产清算了一下，这是你的那一份。密码是你的生日，801115。”
李木木想了片刻，正准备伸手接过来，没承想，何江拿着银行卡的另一头却不放手。这让她的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使劲往回扯，忍不住破口大骂：“何江，你这个王八蛋，都这个时候还装模作样，一副虚情假意的样子，你以为我会发善心不要这钱了！我告诉你，这是我应得的，我就要。”
何江连忙低声辩解道：“只要你一句话，我的钱都是你的。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做梦吧！”
男人不再说话，手上却暗暗使了劲，猛地一扯，李木木身子站不稳，直直往前跌撞过去，正好被何江一把搂在怀里，两人身体挨着身体，脸贴着脸，呼吸有些急促。
“木木，我后悔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李木木这才知道上当，卡也不要了，使劲往外扭，极力想挣脱出这个男人的怀抱。何江赶紧补充道：“我跟那个女人已经断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了，我知道错了。”
“没用的。放手，放手啊。”
“以前我也犯过错，你最后不是都原谅我了吗？”
“我爱你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我已经不爱你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一次，就给我一次机会，木木，求你啦。”
“我告诉你，何江，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那你告诉我，我到底怎么做，你才会原谅？”
“我叫你去死！”
……
正当两人拉扯不清的时候，一直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李高兴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不分场合地开始“汪汪汪”大叫。李木木狠狠瞪了李高兴一眼，现在的情景已让她羞愧难当，这只可恶的家伙还生怕没人看见，叫得这么大声。
何江也被突如其来的狗叫声吓了一跳，回过头来一看，突然发现离他不远处，一个高个子男人正潇洒地站在大树底下一动不动，也不知看了多长时间。
何江心下一惊，赶紧松开手，眼睛却没离开那个男人，电光石火之下，心里已经转了好几圈。李木木顺势挣脱出来，抬起头想也没想，狠狠甩了对方一个耳光。
清脆的声音，让黑夜当中的三个人，同时愣住了。 施凯觉得自己的处境有点尴尬。
眼前的这两个人堵住了小区单元门口，他进不去，只好站在一旁等着。可谁承想，他们俩一会儿搂搂抱抱，一会儿又打打闹闹，折腾这么长时间。
“你是谁？”
对面那个男人在挨了女人一记耳光之后，突然转头朝他问道。施凯只好从大树的阴影下慢慢走了出来，一边想着如何解释。
何江没等到他的回答，又赶紧回过头问身边的女人：“他是谁？”
李木木正在气头上，恶狠狠甩出一句话：“你管得着吗？”
施凯一听这个女人含糊其词的答案，暗叫不妙。果然，那个男人很快又转过头来，目光中充满恶狠狠的敌意，这是把自己当成假想情敌了。
“你到底是谁？”
施凯赶紧笑着回答：“我住在你们挡住的这栋楼里。”
闻着对方扑鼻而来的一丝酒味，何江扬了扬眉，灯光下的双眼透着一股疑惑，又转过头盯着前妻。李木木这个时候也认出了这个男人，正是自己对面的新邻居。只是看到何江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冷哼一声，不愿理睬。
施凯刚跟孟小鱼喝完酒，有点上头，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对眼前情势的判断，赶紧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住16楼，1601房。”
“那你怎么不进去？”
“不是我愿意站在这里，是你们俩一直挡在门口，我没办法进去，又不好打扰，所以，就站在一旁先等一等……要不你们继续，我再去其他地方溜达一圈？”
何江脸色这才缓和下来，把手里的银行卡朝李木木手里一放，低声叮嘱道：“去银行把密码改了，自己一个人住，晚上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随时打我电话，24小时开机。”不等她回答，转过身去径直离开。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地回头瞧了瞧这个带有酒味的高个男人。
李木木瞧着何江犹豫的样子，生怕他折返回来继续纠缠，皱着眉头赶紧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何江看她态度坚决，只好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恋恋不舍地往回走。李木木仍然不放心，一直盯着他上了车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心下思忖着要不要搬个新家。
施凯冷眼瞧着这两个男女，总觉得透着一股别扭。
李木木收回视线，正好看到眼前的男人用一种轻佻而又探究的目光打量着自己，忍不住瞪了一眼：“看什么看，无聊！”
已经被冷落了半天的李高兴，听到女主人的呵斥声，这下子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很讲义气又很应景地朝着男人“汪汪汪”地大叫几声。施凯看了一眼脸带嘲讽的女人，又看了一眼满眼戒备的小狗，又好气又好笑。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突然找不到合适的话，估计喝酒喝多了，脑袋有点晕，临危应变的能力下降不少。
李木木也没理会，低头招呼李高兴，抱起它走进了单元门，站在电梯前。
施凯想了想，也跟着走了进去。记忆中，这个女人搬来住已有一段时间，仗着自己有点姿色，平时基本上属于走路不看人的那种，骄傲得像只孔雀。两人上下电梯碰见过多次，她都视而不见，当自己像空气一样没有存在感，更别说邻里平常之间点头微笑打招呼了。
经此一闹，两人同时站在电梯前，难免有些不自然。
恰好这个时候，夜色已深，也没有其他邻居出现，施凯觉得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巴望着电梯快点下来。突然，女人怀里的那只狗又朝他汪汪叫了两声。施凯忍不住皱起眉头，狠狠瞪了小狗一眼。李高兴是个欺软怕硬的主，一看男人凶起来，没敢再叫，软软地趴回到李木木怀里，露出小半截脸，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敌人。
“偷窥有意思吗？”
施凯没反应过来。
“真没素质。”李木木又加了一句。
他这才明白：“你说谁偷窥呢？”
“说的就是你。”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窥了？”
“不是做贼心虚，干吗躲在大树底下鬼鬼祟祟？”
施凯被女人激得也上了气：“你们俩喜欢站在单元门口当众表演亲热，难道还要所有人蒙着眼睛？”
“做了错事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真是头一回碰到。”
“敢做不敢当，我也是头一回碰到。”
……
李木木细长的眼眸里升起一抹讶异，没想到眼前这男人风度翩翩、衣冠楚楚的，原来竟是一个无赖。回过头来正准备予以反击，电梯门恰好在这个时候打开了。施凯抢先一步跨了进去，斜睨着女人，嘴角带着嘲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李木木撇过脸不想再搭理男人，低头轻轻抚摸李高兴的头。
“真不进来？”
询问片刻，施凯见李木木仍然低着头纹丝不动，凤眉微蹙，皓白修颈，不知怎么回事，心里竟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痛快。于是咧开嘴满意地笑了笑，转头按了按钮，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又开始寻思，怎么想办法让这个拽得眼睛长到头顶的女人好好等一等？
看着电梯里红色数字一个劲往上蹿，施凯又看了看表，估计邻居们这个时候也不会出来。当电梯门在16层打开时，他想都没想从17层到顶楼26层，每层都按一下，这才心满意足地一脚跨出电梯，脑海里想着还在楼底下苦苦傻等的妞，心情大好，嘴里不自觉地哼出一首老歌：“我得意地笑，又得意地笑，把酒当歌趁今朝；我得意地笑，又得意地笑……”然后慢慢迈进自己的家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