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华夫人看着戏台上那些婉转袅娜的女戏伶,好像想起什么,眼眸里竟闪动着几点忧伤。
她想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本与清彦是同胞龙凤,却刚落草就夭折了。而林惜云不过是为了排解失女之痛而从一位商绅家中抱养的。虽说与惜云母女情深,可也终究没有怀胎十月的同血之系。她今日看到了台上这些戏伶个个娇柔伶俐,她知道她们的父母必定是为了生活,而逼不得已将她们送入戏楼做伶。这些戏台上的女子定都有一段让人心生恻隐的经历。
萱华夫人平复了一下心绪,问惠芳道“昨日我听说这里面的戏子中有一个病了,现在可好了?”
惠芳道:“昨日的确有人不舒服了,我已经遣人找了太医来看,太医说这病无碍,昨晚我还叫人去看,若病的厉害就送回去休养,她们回我说,病已经大好了,可以登台唱戏,我还想这病也是奇怪的很,恍然就生了病,又不知怎样竟已经痊愈了。”
萱华夫人点了头,接着听戏,又觉得唱腔哀婉动人,词藻清丽,众人心中都连连叹妙。
惟有惜云因为此戏以前听了不知多少遍,听了一半就没有兴致,又因为她与向月儿关系最为亲厚的,向月儿虽然已婚,可确有一些少女情怀,与惜云虽是嫂妹却情同姊妹,向月儿又刚从娘家回来,惜云便拉着向月儿的手问东问西,向月儿遂也无心看戏了,便和惜云在一旁嘀嘀咕咕的闲聊,向月儿因问惜云道:“你三哥哪去了,我回来这几天也没见过他。”
惜云冷冷一笑:“他哪里是在家闲得住的人。指不定又去哪里喝酒去了呢。”
向月儿道:“老爷没让他背书?”惜云摇了摇头,月儿道:“他总是这样不受羁束,可不好,总有一天会吃亏的。”
惜云道:“话是这样,上一次刚被老爷骂了那次老爷可是动了真气,若不是太太和大嫂子求情只怕又得挨板子了,可过后他还是这样。”
二人正说着,只见惠芳给她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好好听戏,二人看了一眼萱华夫人忙把话止住。
且说到晚间饭时,清彦从外回府,刚走到一半,天气霎时阴黑了下来,却不料竟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到了府门口衣裤已经全被雨淋湿,清彦从府门檐下歇了会儿脚,想要一口气跑回屋内,刚迈出两三步蓦地停下脚步,原来他恍然想起昨日那位女戏子的病来,不知她病可好了,这样想着也不顾雨急风紧,回过身疾步向东边拐去。逶迤穿过花丛,向那边的小院走去。
因为此院并无院门,穿过两旁的花丛,走至径口左拐便进了此院,因为院子被花草围着,又是雨天更显静幽,那几楹住着人的修舍都灯火通明,清彦进了院子,性中的那股躁动瞬息熄了八九分,只见一女子打着雨伞在丛里撷了一朵娇嫩的迎春花,又要进屋去。
余光一闪却看见清彦,两人四目相对,清彦见此女的相貌:两弯黛柳连娟,一双秋眸含幽,面若莲瓣,神态娴静。正是留婉,只是两人也并没真正见过,并不知道对面是哪个,留婉看了一眼清彦见他也正看自己,忙把目光移开,推门进去了,清彦只怔怔的呆在这里,想到昨日并没有在这个屋内看见此人,说不定她便是昨日的生病的那个,也未可知。
看她外面的形状想来是已经病好了。又想到自己来此只是想问病情,即然已知她病已经痊愈,又不是受赏而来,还是不要造扰了,可又担心自己弄错,若刚才的那一位不是昨天的病者可怎么样呢。正自心中有些踌躇之时,只听门内有一女声喊道:“是三爷么?外面下雨有什么事进来说吧,正要向你道谢呢。”
清彦听声已知是昨日那位白衣女子的声音,便笑答道:“也没什么事,只是想问问昨日那位姑娘可好些了?”
雪莲开了门答道:“承三爷病术高明,已经痊愈了,外面下着雨三爷且进来喝杯茶坐会儿。”
清彦道:“我也没什么事,即然她已经好了,我就不多打扰了。”说完又要扭头要走,只走了两步,又听到另一女子喊道:“三爷且稍等。”
清彦转头一看,是刚刚撷花的女子,手中擎着一把绿色油纸伞,小跑着过来,将伞递给他。清彦这时才得近眼细觑那位女子,只见其眉描远黛,目比星烂,薄樱微合,秋波隐隐含情,面如桃花敷粉,耳鼻精致小巧,樱唇闭而若言。低眉含羞不语。清彦痴痴的已经看呆,恍然觉得自己在这苍茫天地六合之间形如泥粪一般了。在茫茫尘世他见过无数女子,而只有眼前这位女子,初次邂逅便让她心神紊乱,忘乎所以,一心只想把她拥在怀中,仿佛她就是他身体中的一部分而已。
此时此地,春雨阑珊,将一切笼罩在春色朦胧之中。
留婉见清彦眼神迷离,像痴人一般的看着她,面上不觉飞红一片,忙咳嗽了声,清彦才如梦初醒,刚才的情景仿佛是一刹那,又像是永恒。
他接过雨伞的那一刻又见她那只举伞的手,依旧像昨日见到的那般,纤柔葳蕤,清彦有些歉然的赧颜一笑转身径自去了。
曲径两旁的芍药香气透过蒙蒙雨气扑鼻飘来,清彦将步子放缓想起昨日的事却有些得意,不觉已经到了门前,紫烟开门一看,见他手中虽然拿着雨伞,身上却淋湿了一片,忙请到屋内换了衣服,问道:“打了雨伞也能湿成这样?”清产笑道:“伞是半路捡的,出去的时候天还天晴,不曾料想到会下雨也没带伞,谁知这雨来的这样急促。”紫烟道:“这个时令正是如此,天气无常,以后还是预备着才是。”言讫,回过头又看宿雨刺绣。
清彦倒了杯茶,边吃边看窗外的雨景,沥沥的春雨打在穿过屋檐打在琉璃窗上,发出“啪啪”声响,想着昨日为留婉医病的情景,心中很是惬意,见紫烟走过来,便问道:“你说清明要回家祭父,怎么没去?”
紫烟道:“今日虽是清明,不过明日才是我父亲的祭日,我已经给大奶奶说了要回家三日,明日一早就走,一是为了祭祖,二是很久没回家了,借此机会归家探望探望亲戚,好叙叙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