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庭一笑道:“四妹妹说的是,原是该有我代饮。”说完把自己桌前的一盏酒举起一饮而尽,自己斟了一盏又干了。众人一笑,也都拿起酒盏干了。
如霜的月色兀自缓缓西移着,映着月光的云翳,有月晕下如聚如散,不觉已经玉漏沉沉,几阵夜风吹过,守着残席的众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因为清彦和惜云尚在年少,不宜熬夜,林仲便叫他们先行回屋歇息,其余众人乘着雅兴依旧剪烛清谈。笑语之声不时从月霜庭中传出。
清彦和惜云一同走在出庭外,惜云因为今日心中欢喜,不觉酒喝多了一些,脸色有些醺醉,走路也有些蹒跚,因为今天并没有丫鬟在旁,清彦不得不搀扶着她引她前走,二人穿过集鹤塘,来到水旁菱花榭歇脚,惜云把清彦推开,自己扶着榭柱看着水里的歇鹤不语,清彦走到她身旁慰问道:“酒喝多了,觉得难受?”
惜云点了点头,清彦一笑道:“你的酒量难道自己不知?还要跟二哥哥行令赌酒,现在作上酒力来,又要怨谁?”
惜云道:“难得大家这样开开心心地聚在一起,就是醉了也值得,再说二哥哥在边塞行军打仗已经有两年没有回过家,他这个月初才刚刚带功回来,又一直忙于应酬家里和外面的事,我今天才有机会跟他一起说会话。就多喝了两杯。”说完又轻声咳嗽了两声。
清彦道:“这里风凉,稍歇一会儿我扶你回去。”
惜云摇摇头道:“不妨事,你看这天上的月亮大如车轮,又是这里明亮,三哥哥陪我在这里赏会月罢。”清彦见惜云脸上泛着桃色,语气又带着几分醉意,便走到惜云身旁,低头看着她道:“你有些醉了,我看还是快些回屋安寝罢,免得在这里受了风寒。”
说着就出手云扶惜云的胳膊,惜云却把胳膊一抖挣脱了清彦的手,清彦心中有些诧异,只听惜云醺然说道:“你才醉了,我现在清醒的很,还没有醉。三哥哥,你看今日人月两圆。可是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还会再有,年前林府与上官家践行摽梅之约,我婚嫁之后与家里团聚的日子自然也会少之又少了,可知人生在世终究是聚少离多。”
清彦听了这话有些伤感,忙安慰惜云道:“女大当嫁,天下女子皆行此伦理又不是单你一人这样,再说上官世兄为人恂恂儒雅,对你更会悉心体贴对待,你们两个做一对举案齐眉的恩爱夫妻,难道不比你在这府里作个兰闺小姐要好的多。上官家在朝中的权势一点也不比咱们府差,你嫁过去后也亏不了你什么。”
惜云道:“三哥哥说的有理,不过我并不是不想出嫁而心伤,别了家人也还好,我只之所以如此难过是因为三哥哥。”惜云说完看着清彦嘴角淡淡一笑,面上的桃红仿佛比适才更显深了一些。清彦听了却有些疑惑,只见惜云又醉然道:“三哥哥可以抱我一下么?”
清彦没有说话又拉起惜云的胳膊,要扶她回去,惜云这次却一把扑在清彦怀中,将脸贴在清彦胸前,泣道:“三哥哥,还记得小时候,我说过长大后要跟三哥哥结为夫妻么?三哥哥对我说我们是兄妹是不能结亲的。可是那时我知道我们不是亲兄妹,我是老爷他们抱养的,与三哥哥没有同血之缘。为什么不能成为夫妻?我知道,虽然我们不是亲兄妹,可大家都把你我当成了亲兄妹。我们有同样的父母。所以……是不能成亲的,我知道这些后就不再想跟三哥哥结婚了。”
清彦听她这话越来越有些怪异,便不再理她,只认为她醉酒了而已。
夜风拂过平寂的池塘,水面晕开一串涟漪。皎亮的月色照的榭内如昼。
两人在夜夜风下站了片刻,惜云的醉气乎少了一些。蓦地想到了什么,又是一笑,道:“你只说我,我还不知天下现在又有哪个女子有幸能和三哥哥结为伉俪呢。我不求别的,只求有一个能管辖得住三哥哥的嫂子,跟了你之后看你还像现在这样放肆无羁不成?”
清彦笑道:“只怕现如今这世上还真没有这样的女子。”
惜云笑道:“那可未必,我劝你现在也要行事学着规矩和收敛一些,要是真碰着个厉害的嫂子,可就有你好受得了。”清彦微笑不语。
二人在菱花榭呆了半晌,清彦便扶了惜云兀自向回走去。
吏部尚书,刘章府内。
梓霜与父亲刘章一同从祠堂出来,刘章打着灯笼走在前面,梓霜与丫鬟素心在后面跟随,几人都沉默不语,蓦地张斌停下脚步沉声道:“跟我去看看你母亲罢。”梓霜听了点头“嗯”了一声,父女一同走出刘家宗祠的庭院,逶迤来到宗祠后面的一个小院落,只见这院落内寂寂无声,已经有些萋萋荒草了,里面是一间有些破旧的小木屋,梓霜让素心拿着灯笼在门外等候,自己随父亲进到了屋内。点着里面的油灯,只见里面的桌椅摆放的还都俨然整齐,走到里间只见里面的供桌上水晶盘中兀自摆放着新鲜的水果,月饼和一些供菜,墙上的是一幅女子的全身像,那画中的女子身穿一身橘黄色鸾凤穿花绸缎袍,乌黑的青丝垂于腰畔,丰姿绰约,容颜清秀,梓霜凝视了一眼母亲的遗像,眼中已经有点点泪光闪动,默默地跪了下去……
小屋外素心静静地站在门前,不时有些清风吹过,素心把胳膊放贴在胸前,身子有些曲蜷,听到屋内梓霜与刘章有些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音,因为声音太小,也听不太清。过了一会只听见推门声响,才见梓霜与刘章走出门外,两人神色都有些黯然,素心跟上前去,在前面与梓霜打着灯笼,走到正房东院角门前,梓霜便与父亲辞退,刘章叮嘱女儿早些安歇,自己也走回自己房内去了,梓霜目送父亲走去,才穿过角门,才走回自己住的东廊的小正院内。
林府,夜漏沉沉,酒阑人散,月明星稀。
丫鬟们已经把残宴收拾,众人也都从月霜庭走出,接着各回到自己院落内歇息。
月辉照在一条逶迤羊肠小路上,这是一条月霜庭通向前面正院鲜有人走的一条路,在这条小路上一对男女的影子紧贴在一起,清庭把自己的外面的缎袍披在月儿单薄的外衣上,两人又一同继续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