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霜问身旁的素心道:“人都散了么?”
素心点了点头道:“散了一会儿了。”
梓霜道:“三爷呢?宴席散后,他也该到房里来了吧”
素心道:“我一直在姑娘身旁,所以也不知三爷现在何处。想必现在身有要事,否则大喜的日子怎么也该来这里陪姑娘的。”
梓霜苦笑道:“还有什么要事,比洞房之夜重要?罢了,你去给我倒杯酒来。”
素心道:“酒冷,我去到炉上热热再饮。”
梓霜道:“不用了。直管倒来就是了,不知为何今日好想大醉一场。”
素心桌上倒了一杯递给梓霜,梓霜接过一饮而尽。
酒入口虽凉,流入胸胃却生暖意。
梓霜眼中泛出几点泪光来,看着窗前的挂灯灯光阑珊。她含情说道:“还记得菊公子么?这几日总在梦里梦到他。”
素心道:“姑娘还没忘记他么?”
梓霜道:“忘记?我也想忘记。可每次在孤单无眠的夜里总会不自禁地想起他。”
素心叹道:“我知道姑娘与菊公子两情相悦。可是如今姑娘已经成婚,而他也已成故人。还是早些忘了他才好。”
梓霜沉默了一会低声道:“他说过,这辈子只会娶我为妻,是我没有遵约待他,你我都清楚官场的夤缘之道,父亲被革官罢职我们不得不攀援林府。素心你明白我此刻的心情么?”
素心看着伤心的梓霜蹙眉不言,她最了解梓霜,很少说这些悲命感世的话,此刻说这些话让自己也添了几分悲寥。
外面雷光闪闪,雨还是如瓢泼一般,淹没掉了人间的一切悲喜哀惧。
上房寝室传来几声咳声,近半月来林仲一直卧病在床,已经在朝廷告了半年的病假,礼部的公务暂由他的代掌。可是在这举府喜庆的日子,他却只能倚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鼓乐之声或许他的心神会稍稍愉悦一些。
萱华夫人将药一口口喂他吃下,这些事本可让丫鬟来做,可是只有亲自为丈夫侍疾,自己的心才觉的平复一些。这些天来她无时无刻不为林仲的病而心绪忧虑。他是府里的支柱,若他有不测,林府也不会支撑下去。她坐守在林仲身旁,边喂他吃药边说道:“如今清彦这孩子也已成婚,不管怎么说了了我们一桩心头事,这孩子从小便不服管教,与梓霜成婚后,心里面的担子也轻了一些。”
林仲沉声道:“我知道彦儿是个好孩子,这三个孩子中,彦儿最是聪敏灵惠,只可惜他却不在经书上用功,日后这份家业也难荫袭。”萱华夫人道:“老爷现在也不用操这些心,如今先把病疾养好才是首要的事。至于清彦我往后也会多让梓霜多劝劝他。”林仲道:“你不知如今朝廷各势相争的厉害,刘尚书被革官是受了都察院一起小人的陷害。如今我这病只怕也难速好,那些朝中素来与我不对眼的,便趁势对我下面的党羽进行打压。彦儿若再不学文入仕,府里只怕真的不能久荣。”萱华夫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林府后院竹林。
一道明晃晃的闪电将林里面映的如同白昼,过后又是一片漆黑,这黑色像是要把世间的一切都要吞嗜掉一样,黑的看不到任何画面,唯听到到雨水浇在竹子上唰唰的声音,还有一声声刺穿雨声的箫音,此刻的清彦手持着一柄玉箫独身站在风雨之中,任急风骤雨肆意蹂虐着他的身体,他的脸庞已经淋透,雨水和汗水已经交融在一起,或许还有泪水,他的双眼紧闭似乎有些享受此刻的环境,因为上天也在陪他一同哭泣。
清彦就这样怔怔呆的良久,只觉得身上没有了雨的淋打。
蓦地又一道光芒照亮流泪的苍穹,清彦转身向后一看赫然一位飘然双子映在他眼前,她的容貌依旧,如出水芙蓉,清新娇艳。手中举着着那把柳绿的油纸伞,打在清彦头顶上,自己的身体却淋在雨中。
是留婉。
清彦转过身看着她,她眼中已有隐隐泪光,因为她看到清彦在悲伤,看到了他的站在雨中自戕身体,她的痛比他犹甚,两人默默相视无言,却已胜过万语千言,因为两人都已明白对方因何而悲。因何而泣。
清彦一把将留婉抱在怀中,伞从她手中落下,飘在地上又被风吹到旁边的池中,随水流而去。
雨整整下了一夜,次日的清晨阳光明灿,梓霜从床上弓起身来,旁边除了孤衾独枕兀自空无一人。她一刻一曾合目等了那个男子一夜,可他一宿未归,旁边的被子还是整齐的摆放在那里,依旧冷冷的没有温度。梓霜起床洗漱后,打开镜袱正要梳妆,却看到镜中自己的面孔那样憔悴苍白,一会儿还要给公婆问安,她不得不施粉匀脂,让自己的精气神振作起来。可是自己的心里却是一潭苦水。
林府的后花园中一男一女安静的睡在花从里,正是清彦与留婉。昨夜他们两人在园内的亭子静静的坐在一起,听了一夜的雨声。两人没说一句话,只默默的相视着,听着外面的秋雨时急时缓,两人一切所思欲谈的都在不言之中让对方心领神会。
此时以花为枕的两人躺在一处,睡的很是安稳,因为他们都已倦了。
过了一会儿,留婉杏目微微睁开,只见东方日映晨霞,背后感到一片凉爽,才发觉自己在花丛中睡到了清晨。自己怀上还搭着清彦的手臂,留婉将它拿开,回过头来见清彦未醒便推他道:“地下寒凉,快别睡了。”清彦睁开惺忪睡眼,看了一退步留婉道:“昨夜我们就在这儿睡了一夜?”
留婉自己站起身来,道:“不然呢?”
清彦看着留婉整理鬓发,面容姣丽,向她笑道:“只可惜终究会醒,若这般一直睡下去。便就这样睡死过去,也不妨事。”
留婉听了默然自思,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沉呤片刻后正容对清彦道:“今日是你与奶奶婚后头日,快些回屋我服侍你梳洗了,和奶奶一起到太太房里请安吧。”
清彦冷然一笑道:“踏出花园那道门后,我便没有了此刻的自在。如今府里老爷病情日笃,太太又常催我读书,我心里总是觉得忐忑不安。有些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