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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得机缘水溶见伊人

又看下去,乃是宝钗的诗作:“芳园筑向帝城西,华日祥云笼罩奇。高柳喜迁莺出谷,修篁时待凤来仪。文风已著宸游夕,孝化应隆归省时。睿藻仙才盈彩笔,自惭何敢再为辞。”水溶见这首诗里说的明白,这才恍然大悟,这应是元妃省亲时所作的诗句,而这些诗句,也自当是贾府的姑娘们所作。他自上次路祭秦可卿与宝玉相见之后,又与宝玉会过几次,常听得宝玉对自家姐妹称颂不已,如此看来,确是不假。水溶却又想:“我只道平日里见了不少文人雅客,孰不知女儿中竟也有这般的人物。可知是我太疏浅了。”

再翻下去,便是黛玉的那首(世外仙源)了:“名园筑何处,仙境别红尘。借得山川秀,添来景物新。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何幸邀恩宠,宫车过往频。”看至此,水溶心中不免叹了一声,只觉得这诗比前几首来,又是不同,真可谓信手拈来无不是,自是别有一种心思。

最后这一篇,却是元妃眼见黛玉替宝玉所作的那首(杏帘在望):“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水溶读来一气呵成,见她格调熟练,心臆、才情无不与人有别,亦不是从读书中得来,以幻入幻,顺水推舟,又不失应制,不禁拍手称好。

北静太妃的这番心思毕竟没有白用,当真是“知子莫若母”,水溶当下便拿了这诗笺,要寻打听这诗的作者。太妃也不直说,只表示是贾府闺阁中的姑娘所作。母子二人对着诗句又品评良久,皆推最后这两首为佳。待得太妃走后,水溶也不言语,只悄悄录了黛玉的那两首诗,随身携带。

太妃见得水溶如此,难免欣喜,又想着打铁趁热,将黛玉等人邀至府中,只盼得个机会让水溶见上一见。这日一早,太妃便急急命人去请了黛玉等人来,又吩咐了厨房做了些精致的点心,直张罗了一桌酒菜才罢。这边各色物事已经备好,却仍不见黛玉到来,只把太妃急的走来走去,恨不得再派人去催。忽听得门外有人来报:“贾府的姑娘们来了。”

黛玉等人正在车辇之中,她姐妹众人一路上说说闹闹,倒也不冷清。湘云最是个好问的,这里便不住问道:“常日里并没听说北静太妃跟咱们往来,怎么这里便请了咱们来?”宝钗便将太妃拜访之事细细道来。刚说完,便觉得车子停了下来,又听到车外小厮通报的声音,说是已经到了王府门前。

黛玉等人在车中望去,看到街南有数间兽头大门,门前早已站着迎接的人,见了车子,便开了门,只不住说:“太妃刚还在问呢,偏巧姑娘们便来了。”又见正门上面有一匾,匾上大书“北静王府”四个大字,字体龙飞凤舞,苍劲有力。

诸人自正门进入,只觉得行了许久,方才有人搀扶着下车,原来竟是已到了超手游廊。当中便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玉做的屏风。众人越过屏风,又见到数间内厅,厅后才是王府的正房大院。正面八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两边的穿山游廊厢房外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并且种植着各色花草。此时正是春天,但只见满庭花开,端的是五彩缤纷,香气袭人,耳边却又听到鸟鸣莺啼,让人心旷神怡。

又行了许久,方才见到北静太妃正站着笑盈盈看着诸人,待众人走近,北静太妃便上前,道:“你们可算是来了,倒叫我等了这许久,若再迟个一时三刻,说不得我便要打发人再去瞧瞧。”一面携着众人进屋。

待得众人进屋,便见到临窗大炕上铺着猩红洋罽,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左边几上摆放着文王鼎、匙箸、香盒;右边几上的汝窑美人觚内插着时鲜的花卉,并茗碗唾壶等物。地下面系一溜八张椅子,都插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是八副脚踏。椅子两边也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花瓶俱备。凡此种种,其余陈设自不必细说,无不精巧别致。

北静太妃因笑道:“这边是府中的耳房,平时不常有人,只家中亲近女眷来府,才略坐一坐。房中陈设稍稍简陋了些,只是这边清净,也不至扰了女眷。”

诸人不免寒暄一番,便告了座。这边北静太妃只不住向黛玉招手,要携了她在临窗大炕上坐下。一面又冲着众人说:“姑娘们可别恼,说我只是偏心林姑娘。原是因我母家也在姑苏,跟林姑娘算是同乡,如今见了林姑娘,真是有说不出的亲近。”只是黛玉度其位次,便不上炕,只在东边椅子上坐了。太妃见了,也不勉强。

只因太妃之前,并未见过湘云,当下便细细问起,湘云便也一一答了。太妃是个不拘礼的,见湘云性格豪爽,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又不失了礼数,心里也甚是喜欢。便向众人说:“我前儿个见了姑娘们,只道这钟灵毓秀都见到了,再挑不出一个好的来。没想到今儿又见到一个。偏生也是你们府上的。”

这里众人正聊着,便有人通报,说是已经准备妥当,请太妃并众位姑娘移驾游玩。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往花园去了。

待得到了花园,迎面便是一带翠嶂挡在前面,竟与别府中的花园大有不同。黛玉心中不免暗赞:“如非有此一山,一进来园中所有景致悉入目中,又有何趣呢?非胸中大有丘壑,焉能想及此?这北静王府,当真与别个不同。”往远处望去,只见山上白石林立,或如鬼怪,或如猛兽,纵横交错,想来一旦入了其中,难免失了方向。又见上面苔藓成斑,藤萝难映,其中微露羊肠小径。黛玉更是惊叹非常,直想这北静王府果真好境界,如此小径,而非车辇通道,叫人步行往返,方不负这园中美景。这边太妃转头便说:“这是溶儿叫人造的。可还算是入眼?”黛玉便想:“我只道何人有此心胸,竟能想出这般风景来。原来却是他。”

再往前走上几步,竟隐隐约约有流水的声音,仔细看去,这佳木葱茏之间,不知从何处而起,竟有数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中。更奇的是,这数带清流,最后又汇聚在一处,在山的侧边形成一片瀑布,瀑布奔流而下,望过去是则是一片鱼池,此时虽已经三月,天气却尚有些微微的寒意,是以池中并无花草。想来若是到了盛夏荷花盛开的季节,景致必定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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