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殿床榻上,梨玉枕在青雀的臂弯里,余韵尚未散去,梨玉紧紧地贴着青雀,他身上有久违的味道,让梨玉安心。两人已是精疲力竭,但却不舍得睡去,梨玉支起身子,把脑袋搁在青雀的胸口,说道,“阿慧长得真的很像你呢。”
“是吗?但眉宇间还是能看见你的样子。”青雀细细地抚着梨玉的脸颊,温柔地说着。
“这些年,你一直带着他在身边吗?”
“嗯,他不愿跟着别人,我也不放心。不管怎样,不管战事能不能胜,最少,不能弄丢了儿子,不然再见时,如何向你交代。”
“我知道,阿慧长成了大孩子。给我讲讲他的喜好,好吗?”
“你急什么,你以后有的是时间跟孩子相处,他的喜好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我现在就想知道,我十年没做阿慧的娘了,我想明天就讨好孩子,行不行?”梨玉耍起赖,缠着青雀不肯罢手。
“好,好好好,都告诉你,全都告诉你。”青雀翻了个身,把梨玉搂在怀里,说起阿慧的成长,特意略过了会惹梨玉伤心的部分,只挑好听的说。梨玉被青雀拘在怀里,一字一字的仔细听着,生怕漏了阿慧这十年的时光。
青雀说着说着,睡意渐渐上头,而梨玉却仍不想睡去,看着青雀安睡的脸庞,手指轻轻地,一点一点抚过他的眉、眼、唇,泪,悄悄滑落。
第二日,一家人齐整地向太后的请安。而后,又团聚在桌子前,和和乐乐地吃了这十年来第一餐团圆饭,梨玉把枣泥糕推到了阿慧面前,青雀把雪花酥夹到了盈盈的碗里,一家人两相看看,幸福而笑。
吃完了饭,青雀随着蒋福海去了书房,功臣和降臣们,都在那里等他。青雀前脚刚走,梨玉就拉着阿慧和盈盈说道,“盈盈,带哥哥出去转转,你肯定知道,这宫里头最好玩的地方在哪里。”
“阿娘,你也一起去吧。”盈盈拉着梨玉的手,撒娇道。
“你们先去,阿娘随后就来。”梨玉抚着两个孩子的脸,道。
“嗯,我们先过去,阿娘你快点啊。”
“嗯。”
盈盈拉着阿慧的手,嬉闹地跑出去了。梨玉看着两个孩子跑出去的背影,连忙追上去,望着孩子,贪婪地追着他们的身影,不舍地流下了泪。
一边,荣李氏上来攥着梨玉的手,哭道,“你舍得吗?你舍得他们父子三人吗?”
梨玉越哭越凶,道,“我不得不……”
忽然,在这时,一人出现在了梨玉的面前,梨玉不认识这人,那人便自报家门,“小女,裴季蕙。”
梨玉和荣李氏怔怔地望着季蕙,又彼此看了看,最后,梨玉上前一步,向季蕙一福礼,季蕙也赶忙向梨玉回礼。
另一边,书房里,青雀正在按功绩,给众人封赏。裴德静和卫国公一家自是最高的一份,其他众人论功依次往下排。待封功结束,青雀要为梨玉加封时,却受到了强大的阻碍。阿慧成为太子储君,自是没有异议,然梨玉,她过往的经历,却被人鄙夷。不同意青雀立梨玉为后的,大多都是降臣,他们简单地把失国的原因推在梨玉身上,倒也不难理解;而一路跟随青雀打进皇城的功臣,倒都是支持青雀此举的,毕竟他们是知道梨玉在青雀心中地位的,对于梨玉为青雀做出的牺牲,为新皇朝做出的功绩,也是知晓的。所以此刻书房中,功臣和降臣,为了梨玉的后位,而争论不休。青雀坐在上座,平静地听着他们的辩论,他早已料想到,会有这样的时刻。
争论了约一个时辰,忽然有人提出,应该立裴德静的女儿,季蕙为后。降臣边,似乎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拥而上纷纷响应;而功臣这边,一下子没有了声音,面面相觑。青雀冷笑,这主意甚好,这绝对可以离间他和裴德静的关系,本来青雀干凉了季蕙十年,裴德静这个做父亲的就应该记恨,到了此刻,刚好可以逼青雀,给季蕙一个名分。青雀抬眼看向裴德静,自争论开始,他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如旁观者一样,站在最前头,听着众人的争论。青雀道,“蜀国公,你怎么看?”
裴德静听青雀点到他,便站直了身子,缓缓开口道,“臣,自那日见到布阵图后,就一直想见一见夫人。臣想认识一下,是怎样的一个女人,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多日来,臣一直会想,如果是臣站在夫人的位置,臣,会怎么做?是龟缩在角落里听天由命?还是向废帝投诚,以往日对您的了解,祝废帝一臂之力?亦或是,向夫人这样,牺牲自己?臣想了多日,没有答案。臣当日劝您举事前,也是考虑了许久,毕竟,‘开国功臣’和‘乱臣贼子’之间,只有一线之隔,臣很可能会失去所有,背着骂名,和对族人的愧疚离开人世。然,臣依然有可能会胜,即使微乎其微也算是有机会胜。而玉夫人,却连一丁点胜利的可能都没有!您败了,从此夫人生活在自责中,或是立刻就自尽随您而去;而您胜了呢,就像今日这局面,被人欺凌,揭她最不愿触碰的伤疤。”裴德静边说,边转过身来,看着对面的一众降臣。显而易见,裴德静的话不难听出,他是向着谁的。降臣们因为如意算盘被打破,脸色甚是难堪。裴德静继续说道,“但即使是这样,即使明知道今天的结局,玉夫人仍然去做了。其实如果夫人只是躲在太后身后,什么都不做,也完全可以被接受,一个弱小女子没有人会责怪她不为您的江山出力。玉夫人这么做,是为了江山百姓,为了我们这些追随您的人,为了家人早日团聚,更是为了您,但惟独,就是不为了她自己,您离成功越近,夫人就离今日这境地越近。她用心智用谋划推着事情往利于您的方向走,就是推着自己往绝路上行!如此心存大义的女子,臣自叹不如,臣的女儿,更是不能与夫人相提并论。”裴德静说完,谦恭地向青雀躬身福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