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成冷峻的脸上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利落的起身，向身后挥了挥手，墨衣卫自觉站成两排，让龙一一主仆的骑马走了过去，然后整齐划一的翻身上马，列队向皖南疾驰而去。
昔日灯火辉煌的皖南王府今日看起来有些凄凉，守门的护卫垂着头，眼角垂着未及擦去的泪水，看到龙一一归来的身影，本来黯淡的脸有了一丝喜气。
“郡主，您可回来了，王爷在等你，吊着一口气，撑得很辛苦。”一守卫哽咽着上前施礼，身边一阵呜咽声。
龙一一像是被瞬间抽去精髓般，浑身没有一丝力气，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只得轻轻摆了摆手，深吸一口气跌跌撞撞的往父亲的卧房而去。
远远望去，一大群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低声啜泣着，看到龙一一的身影骤然停止了哭声。
管家华城从屋内出来，对着龙一一拱手说道：“郡主，王爷已经在屋中等候多时了。”
龙一一点点头，随着华城往里边走去。
身后，以五姨娘为首的众侍妾也要进去。
龙一一停住身形，头也不回的冷声对莫天成说道：“天成，守在门口，一只蚊子都不要放进来。”
“是。”莫天成抽出跨到昂然立在门口，宛如一尊冷面门神，一副生人勿进的决绝摸样。
“龙一一，你莫要欺人太甚，好歹我们也是你的娘亲。”五姨娘恼羞成怒，双手叉腰，尖声喝道。
“娘亲？我龙一一的娘亲只有一个，早在五年前去世，你们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野女人，想孩子想疯了吧？天成，好好守着门口，尤其不要放母的进来，万一进来什么狂蜂浪蝶，倒显得我王府不够干净。”龙一一顿了顿，轻蔑的瞥了一眼身后的女人，大踏步进入屋内。
身后众女气绿了脸，瞪着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王爷的卧房位于整个皖南王府最中央的忆婉阁，母亲乳名婉儿，忆婉阁是父亲和母亲相爱的见证，如今，物是人非，这个名字虽沿用下来，每每被提起时，却总显得有些讽刺。
龙一一驻足在卧房外面的青石路上，水葱般的手指紧紧握拢，想起里面那个负心的男人，心里又是一阵揪痛，不知他此时有何感慨，可曾想过将来与母亲九泉下想见的尴尬？
浓重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缕缕檀香飘起的青烟混杂着药味，整个屋子显得格外沉闷。
皖南王爷龙阔海直直的躺在床上，泛着青色的脸憔悴不堪，原本丰润的面已经瘦得脱了形，颧骨高耸，嘴唇干瘪。
本以为自己的心不会再为眼前人而伤痛，在看到他静默的躺在床上，了无生气时，龙一一的心还是不可遏制的剧痛着，那种与生俱来的血脉相连的亲情是无论如何不可抹杀不可忽视的。
床上宛如干尸的人缓缓睁开眼睛，在看清龙一一的面庞时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枯枝骨节分明的手往上抬了抬，又由于气力不支而落了下去。
“一一，你还是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震撼着她的心灵，她终是幽幽叹了口气将桌边的水送到他的口边。
许是回光返照，许是见到龙一一心情激动的缘故，龙阔海竟然半倚着床栏坐了起来，伸手抚了抚龙一一鬓角的发丝，眼中含着晶莹的泪花。
“一一，爹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娘。”龙阔天浑浊的眼中流下两行眼泪。
“不要提我娘，你不配。”龙一一难抑心中的怒火，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你不肯原谅我，可是，如果现在不说，以后就都没有机会了。”龙阔海举起颤巍巍的双手，摊开手心，上面是两道清晰可见的黑色细纹，顺着手臂的脉络往心脏出延伸。
龙一一身形猛震，她当然知道父亲手掌上的纹路是什么东西，那是中毒的表现，一种极其霸道无法根除的剧毒，对着黑色细纹蜿蜒向上，中毒者会愈来愈难熬，每日月上中天都会心如刀搅剧痛难忍，难怪那样身强力壮的他会憔悴如斯。
“怎么回事？”虽然刻意装出冷漠的样子，声音中因为心痛而微微的颤抖还是出卖了她的心事。
“好孩子，你还是关心爹的，来，坐下，耐心冷静的听爹讲，这也许是我们爷俩最有一次谈心了。”龙阔海粗犷俊朗的脸上布满柔情和依依不舍，也不管龙一一的抵触，径自握了她的手放在膝上摩挲着，宛如细细摩挲世间最珍贵的无价宝一样。
“嗯。”看着眼前男子风华绝代的脸上布满沧桑，乌黑的墨发屡屡斑白，龙一一的心被猛地揪动着，一种血脉相连的痛惜感油然而生。
“孩子，爹战功显赫，朝廷早已不容于我，若不是这些年我韬光养晦，装出昏庸好色的样子，恐怕朝廷早就对我们王府动手了，爹违心的娶了那么多姨娘，伤透了你娘亲的心，为了保全王府却不得不如此，爹已经秘密藏起了一支队伍，足以保全你的性命，如今，终于可以谢罪于九泉之下你的母亲了。”
龙阔海老泪纵横，说起母亲时那一脸难掩的柔情深深打动了龙一一的心，直到此时，她才真正了解父亲的苦心，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她呀。
“爹－－”龙一一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苦苦压抑的情感如波涛汹涌般涌现，那些伤心恨怨的日子笼罩着无尽的阴霾，终于一去不返了，原来恨，也是这样痛苦。
她将头埋在龙阔海的怀中，抱着他瘦弱不堪的腰，将心里的委屈和伤痛释放出来，将无数的思念，担忧，牵挂哭了出来。
父女连心，血肉至亲，岂是隔膜所能阻隔了的？
“好孩子，别哭，别哭，拿着这个，这是那支军队的兵符，不要落在他人之手，即使你将来最亲近的人也不行。”龙阔海气喘吁吁地从怀中掏出一支普通的玉簪，颤巍巍的插在龙一一的发髻间。
那是支再普通不过的发簪，在地摊上随便挑选都可以得到一大堆，谁会想到这样重要的东西居然会藏在发簪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