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桐州带着一丝诡异的安逸，让路上的行人不禁打了个寒战。
桐州比邻边关，气候总是那么不尽如人意，条件自然也比不上江南鱼米之乡。然而，这却是当今皇女萧氏的母家威烈大将军萧战驻守之处。
威烈大将军萧战，世袭成国公，与其妻洛氏育有一子一女，一子萧南，请封成国公世子，跟随萧战驻守桐州。一女萧素笺，当今圣上的元后。
今上共有五子二女，其中长子太子慕寒若及幼女七公主慕浅若皆为萧皇后所出。
后宫除皇后外另有三妃两嫔。其余不计。二皇子慕梓恪为柳嫔所出，四皇子慕梓宿为已故德妃所出，五皇子慕梓熙为淑妃所出。三公主慕梓悦和六皇子慕梓期都为低阶嫔妃所出。
今上在这几位皇子皇女中，最器重的是太子，最宠爱的是七公主。
数月前，太子和七公主确秘密被送往桐州。
而就在不久前大将军萧战收到了萧皇后薨逝的消息。
…………
桐州将军府的书房内，一蓝衣袍子儒生模样的中年男人对着书案前的人面色凝重：
“将军……”
“大小姐……去了！”
萧战翻着书册的手猛地颤了一下，瞳孔骤然一缩，待反应过来眼眶早已通红，拳头狠狠得砸在书案上，
“素素！”
“将军节哀。”陈先生也有些动容，他也算是看着萧素笺长大的，可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遂敛了心神，低声道，“二位殿下已接了圣旨，即日返京。一路上还需小心才是。”
萧战敛了敛眸子，想到尚在自己府上的两个孩子，不由大悯，“素素去了，只可怜了我两个外孙，以后在那吃人的皇宫可该如何生存。”
“两位殿下都是聪慧的孩子，想来也不会太过难过。”陈先生安慰道。
“但愿吧。”萧战叹了叹，道。
……
官道上，一支队伍快速的行进着，
“母后...母后！”
慕浅若蓦地睁开双眼，额上布着细细的汗珠。
“公主，您醒了！”耳边传来嬷嬷的声音。
慕浅若霎时红了眼眶，“嬷嬷...”
“哎，嬷嬷在呢。”刘嬷嬷轻轻拍着慕浅若的手，温声安慰道。
“嬷嬷...母后...”慕浅若有些颤颤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娘娘生前最放不下的便是太子殿下和公主你了，公主可不能让娘娘担心啊。”刘嬷嬷用帕子轻轻擦净慕浅若额上的细汗，轻声安慰。
“嬷嬷扶我起来...”慕浅若长长舒了一口气，闭了闭眼，道。
“嬷嬷，我们离奉京还有多远？”
“就快了，约莫一个时辰...”刘嬷嬷答道。
“表兄在外面吗？”慕浅若的声音有些喑哑，眼眶红红的，虽极力压抑却还是忍不住的颤抖。
“在，需要老奴将表公子叫过来吗？”刘嬷嬷答道。
“不必了。”慕浅若摆摆手。目光有些涣散。
“公主...”刘嬷嬷看着自家公主小小的人儿，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劝慰。
慕浅若瞪着双眼，眼神空洞，似是想起了什么，扯起一个苦涩的笑。
母后...你是否早已知道会有今日，所以...才支开我与阿兄的呢。
慕浅若微闭着双眼，泪水顺势而下，心里越发凄然。
约莫一个时辰后，耳中传来少年的声音。
“公主，该下车了。”
马车外萧子轩轻声道。
“嗯。”慕浅若定了定心神，应道。又对着刘嬷嬷道，“嬷嬷扶本宫下车吧。”
有侍卫掀开车帘，“公主请。”
慕浅若在刘嬷嬷的搀扶下下了车，这时有早已等候在此的人上前行了一礼，
“殿下千岁。”
来迎慕浅若一行人的是今上身边的内侍总管汪仁，与今上同岁，是先帝亲自挑选放到今上身旁服侍的，颇得今上信任。
看着面前身子单薄的小姑娘，汪仁不由的叹了叹，年幼丧母，今后这七公主的路怕是艰难的紧喽。
不过好在七公主还有一个身为太子的兄长，也不算是孤苦无依。
可，后宫那种地方，谁说的准呢？
思及此，汪仁看向慕浅若的眼神不由带上了几分怜惜，
“圣上听闻殿下归来，已在凤栖殿等着。奴才奉圣上之命前来接应。”说着招呼着后面抬着软轿的小太监，对慕浅若恭敬道，
“殿下请。”
“有劳汪总管。”
慕浅若微微颔首，上了轿。
……
轿撵行到目的地便停了下来。
刘嬷嬷扶着慕浅若下了轿，汪仁朝慕浅若
行了个礼便先进去通传了。。
慕浅若看了看眼前的宫殿，入眼的是一片素白，只匾上三个烫金大字显得格外刺眼——凤栖殿。眼神中闪过什么，却只是敛了敛眸子。
“进去吧。”
“诺。”
……
“儿臣见过父皇。”
“起来吧。”
出声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五官颇为俊朗，眉眼间散发着说不出的疲惫，，此人正是当今圣上慕霆闫。
“谢父皇。”慕浅若起身，望着自己父亲消瘦的面庞，不由红了眼眶。
“父皇...”
“阿宁到父皇这里来。”慕霆闫向慕浅若找了招手，
“诺。”慕浅若靠近了些，依在慕霆闫怀里。
“哎。”慕霆闫轻拍着女儿的背，眼神中一丝愧疚转瞬即逝，“你母后...”说着叹了口气。
女儿如今才九岁，他虽不过问后宫事，却也知道，一个没有母亲护佑的孩子以后是多么的艰难。
慕浅若望着自家父皇，扯了扯唇角算是笑了。
“斯人已逝，母后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父皇为她如此伤身。”
见到女儿这般，慕霆闫欣慰的同时又有些心疼，但想到发妻临终前的嘱托，目光又变的深邃起来。
慕氏皇族百年基业不能毁在他的手里。
他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但他更是一个皇帝。
他不能任性。
“是啊。”慕霆闫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去吧，去见见你母后吧。”
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
“诺”
慕浅若起身，行了一礼，便去了正殿。
正殿里放着冰棺，里面躺着的是她的母亲。
此刻殿中无人，怕是慕霆闫吩咐过的，慕浅若望着棺中的人，一身冕服，面色苍白却掩不住姣好的颜色，仿佛睡着了般。
可此时年幼的慕浅若却知道，她的母后再也醒不过来了。
“母后……”她颤抖着手想要触摸棺中人的面容，却终是无力的垂下手。
“阿宁不孝。”
“阿宁...想哭就哭出来吧，不要憋着。”殿中传来少年的声音，
慕浅若鼻子一酸，却仍是笑了笑，“阿兄，哭了母后会活过来吗？”
慕寒若强忍着眼中的泪水，走到慕浅若身边，按住妹妹瘦小的肩膀，像是在忍耐什么，“会好受点儿。”
“那还是不要哭了，母后不喜欢。”慕浅若笑了笑，没有去看兄长微红的双眼。
……
宣辰历承平十二年，文华皇后薨，淳帝哀甚，令太子主持皇后葬仪。
……
“阿兄，如今执念可在否？”女孩子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慕寒若看着自己母后的灵位，想起那天晚上妹妹的话，紧了紧拳头。
……
承平十三年，七公主自请出宫前往泰山为文华皇后诵经三年，帝感其诚，允。
……
马车驶向目的地的时候，慕浅若抚着母亲留下的琴，喃喃自语，
“母后，阿宁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