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吴良斐仍然是沐猴而冠，痴迷不悟。
飞船上条件有限，无法查明原因。机器人医生束手无策，建议找个幽静的环境，进行短期疗养。这样的环境只有地球上有，梅韵立即启程飞往地球。
建议很有效，经过半月的疗养，吴良斐终于渐渐地找回了自己，精神状态也大为改观，唯独对迷失时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吴良斐，认得这个地方吗？”梅韵又在进行持续了半月的所谓治疗。
“认得”吴良斐板着脸回答：“这里是地球，这座小山，我们曾经来过。指令长老爷，鄙人对这种没完没了、千篇一律盘诘深恶痛绝！你当我是神经病呀？能不能换个新鲜一点的？”
“哈哈哈……”梅韵大笑，举起拳头吹了口气。“很好！很好！大老爷，我想揍你。”
“什么？”吴良斐跳了起来，一溜烟躲在了树后。“你想干啥？”
“过来！”梅韵举手相招：“让我揍几拳出出气。”
“凭啥打我？”吴良斐探头质问。
“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现在，我是老爷。”
“什么老爷，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算了，这顿老拳权且寄着，先谈谈下一步的计划，过来！”
“那你不能打我。”吴良斐小心翼翼地走近了几步。
“你把本老爷当成什么人了？”梅韵翻了翻白眼。“据可靠情报，艾迪星大灾变，将在200年后发生，因此，我们要退回去200年，进行实地考察。”
“谁给你的情报？”吴良斐又走近了二步。
“这……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不会是梦见的吧？”
“屁话！一个神秘人，利用幸运号的通讯系统告诉我的。”
“你是说，除了我们，还有一个来自地球的考察队？”
“也许，可能，不知道。”
“他讲哪种语言？”
“汉语……”
“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汉语也是地球人类的通用语言……”梅韵一边说，一边东张西望。“我上一次就感觉到，这座小山上，除了我们之外，还存在着某种生命，现在，他又出现了。”
“有这回事，当时，我还以为你疑神疑鬼……”
话未说完，虚空之中，忽然有人接言说：“二位，不要再争论这个无聊的话题了，天堂星的太空舰队就要到了，再不走，吴先生又要迷失自己了……”
梅韵一跃而起，拉着同伴飞也似奔向飞船。
“幸运号”顺利地穿越时空隧道，重新出现在艾迪星附近。
眼前的情景，令二位科学家惊骇不已。
200年前，他们还能用肉眼看到这个星球的山川地貌，海洋陆地，而现在，它被深灰色的浓雾包裹得严严实实，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球形轮廓。更可怕的是那些包围着整个星球的太空垃圾，其中不仅有废弃的太空设施，还有大量的飞船残骸和不计其数的人的残躯断肢、人的尸体，犹如地狱中的幽灵，在虚空中飘浮，望之令人不寒而栗。
这些残骸中，有不少是康科人的。即是说，康科人也卷入了太空大战。
“他娘的……”梅韵吸着冷气咕哝：“他们不但在地上打，还打到了天上……”
忽然，一具残尸飘到了舷窗边，吴良斐惊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梅韵操纵飞船，小心翼翼地穿过垃圾带，进入了大气层。
大气检测显示，空气中，不但含有大量的尘埃和成分极其复杂有毒有害物质，甚至还检出了致命的放射性物质。而氧气的含量，比200年前下降了近40%。
吴良斐望着检测数据，喃喃说道：“从地上打到了天上，天堂星完了……”
梅韵接言说：“在地球上，不也有很多爷们，一直在准备打上几场这样的战争吗？”
吴良斐摇摇头说：“你准备着陆吗？”
梅韵反诘道：“我们干什么来了？”
“用幸运号直接着陆？”
“小蜜蜂丢了，还能用什么？”
“要是……万一……幸运号也……”吴良斐吞吞吐吐。
梅韵呆了一呆，说：“听天由命吧！老兄。还是那句话，既然来了，就别把生死当回事，你就全当自己已经死了吧！”
吴良斐说：“刚来时，我幻想着这里是世外桃源，现在呀，我宁愿被地球上的怪兽给吃了。”
“幸运号”降低高度，超低空绕着天堂星飞了一圈又一圈，目力所及，遍地焦土，遍地残垣断壁，昔日的大小都市，荡然无存。没有烽火连天的战场，没有一个人影、一点绿色，没有任何活动的物体，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二人面面相觑，难道说，曾经创造了辉煌文明的天堂星智慧生命，真的已经走完了最后的历程了吗？
“幸运号”飞到一座大都市的废墟上空，按座标，这里应该是昔日的花园城。梅韵想找个隐蔽的地方着陆，尽管废墟中没有生命的迹象，但也不可掉以轻心。空气中悬浮着大量的尘埃，能见度很低，只能用扫描仪搜索。
终于，他们看中了一个大型体育场。体育场的穹顶已经坍塌，四周的看台基本完整，看上去相当于隐蔽。
“幸运号”小心翼翼地降落，待尘埃落定，梅韵再一次扫描了全场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对同伴说：“外面的空气不能直接呼吸，恐怕要穿上全部行头才能出去。”
吴良斐耸耸肩头说：“穿就穿呗，这儿到底是不是花园城？”
梅韵说：“不知道，是不是都无所谓。抓紧时间收拾随身物品，也许得三五天才能回来，把该带的都带上。”
二十五
一个小时后，二人饱餐一顿，离开了飞船。
整个大地都笼罩在浓浓的尘雾之中，能见度不足百米。远处的景物若隐若现，摇摇欲坠的残垣断壁，加上遍地骷髅，有一种身临地狱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二人穿过一条大街，来到一个广场边。这里，到处散布着焦黑的骷髅和残破的战车。地面和周围建筑物残墙的表面，凝结着一层玻璃似的物质，显而易见，热核爆炸曾将这座城市变成了炼狱。
吴良斐作为考古学家，并不惧怕骷髅。他走到一堆骷髅前，俯身看了看，说：“都是夹地人的，死了至少10年以上。”
梅韵指着对面那条宽阔的大街说：“核爆点就在那边，核辐射还很强烈，我们只能往两边走。你左我右各向前走一小时，然后原路返回。把看到的一切都拍下来，带回去给地球上的万物之灵们赏心悦目。再见……”
吴良斐一听要分开，心中猛地一沉，尚未开口，梅韵已经转身走了，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尘雾之中。他想追上去，又怕遭到奚落和嘲笑，有心向左走，可是，腿肚子直抽筋，怎么也动不了。他呆呆地站了5分钟，咬咬牙，用力抬起腿，艰难地跨出了一步、二步……踏上了左边的探索之路。
宽阔的大街被倒塌的废墟堵塞，有些地段，整栋大厦横倒在马路上，像山一般堵住了去路。他感到胸闷气短，举步维艰，呼吸器没有堵，可能是氧气不足。他调整了氧气阀，吃力地往上爬，稍有风吹草动，便心惊肉跳，驻足不前。
他非常小心，唯恐那些犬牙交错的水泥块和钢筋玻璃割破了防护服。这里的环境虽然不像太空那样严酷险恶，弄破了防护服，同样也很头痛。
他登上一座小山般的废墟，惊奇地发现，眼前这段大街两旁的建筑，大概是因为楼层较低，居然奇迹般耸立着，除了门窗，基本没有受到太大的损毁，马路上也没有多少瓦砾。
要想了解天堂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最好的办法是从活人的嘴里往出掏。他希望能在这一带发现一两个活人，可是，路面上积尘存厚，别说活人，连人的足迹都没有发现。
这是一幢相对完整的十层大厦，看上去像一家大型商场。他站在残破的玻璃门前，迟迟不敢进去。这时，耳机里传来梅韵的声音“老吴，有何发现？”
“没有！”他回答。听到同伴的声音，紧张的心情松弛了不少。
“我也没有……起风了，小心坠物，我刚才险些被砸着。”
“我会小心的！”他抬头看了一眼空中。
风一起，能见度更低，五六层以上便模糊不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推门而入。里面光线很暗，他打开了头盔上的灯，但见货柜翻倾，遍地狼藉，都是五金电器之类，一把很像铁路列检员用的长柄小铁锤，引起了他的兴趣，有它在手，即可当手杖、当工具，还可以防身壮胆。长柄上还有一行文字符号，带回地球去，也是一件非常不错的纪念品。
二楼三楼是服装百货，大部分已经化为灰烬，他采集了一些织物样品，登上了四楼。这一层是首饰化妆品之类，也是狼藉遍地。他信步查看了一番，正要离开，一串项链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一串钻石项链，仅有20颗，每一颗都大如拇指，每一颗都是不同的动物形态，每隔四颗，还有一颗同样大小的红宝石。他把玩片刻，正要扔掉，忽然想起了他的学生小草。
参加这次远航前半年，他考察归来，发现自己的房子，被妻子过户到她的名下，银行存款也分文不剩，妻子正和另一个男人住在他的家里。为此，他遭到同事们无情的嘲笑和奚落，只有他的学生小草，给予他深深的同情。出航那天，全所四五十号人，也只有小草前来为他送行。登上飞船前，姑娘握住他的手，对他说：“老师，你一定要回来，我等你……’’
他知道姑娘向他作出了什么样的承诺，他更知道自己很丑陋很低能很懦弱，甚至不配当男人，更不配接受姑娘的感情。但是，从遥远的星星上为她带一件纪念品回去，也是对她的报答。想着，他将项链塞进了百宝囊。
五楼是烧焦了的家具，他只在楼梯口瞥了一眼，便下楼回到了马路上。前行数百米，又有一幢摩天大楼横倒在街心，拦住了去路。他看了一眼表，吃了一惊，急忙呼叫：“指令长，我超过时间了，现在马上返回。”
耳机里传来梅韵的声音：“我也超过了，马上返回，一会儿见。”
他松了一口气，感到有点口渴，便吸了两口水，抬腿往回走。
风很大，是顺风，所以，他只用了半小时，便赶到了广场边缘。远远地，一条人影若隐若现，是梅韵。
他刚刚松了口气，又猛地倒吸了回去。
只见梅韵身后，不知从何处钻出几条人影，猫着腰向他扑去。风声和废墟的倒塌声，掩盖了偷袭者的声息，梅韵正在扬手致意，一点也没觉察。吴良斐想呼喊，但是，喉咙发干发紧，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陡然间，耳机里响起震耳的喊叫“老吴，你身后有人。”
叫声刚落，吴良斐的双臂，便被紧紧地抓住了。他全身一机灵，刚叫了一声“你身后也有”便被架走了。
梅韵反映超人，叫声入耳，他便一个虎跃窜出三米有余，凌空大旋身落地，只见五米开外，四个身着银灰色防护服的人，正端着枪朝他逼进。头盔里，有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是康科人。他的腰间，也有一支激光手枪，但他没有拔枪。
他举起双手说：“诸位，请别误会，我是来自外星的科学家，没有任何恶意，请带我去见你们的长官……”
他曾多次听人说康科人吃人，此时此刻，他最怕被他们不分青红皂白，一顿乱枪打死，拖进地沟给分餐了。
康科人停住了脚步，其中一个挥手说：“把他的枪下了，带走。”
二十六
吴良斐被带到了一巨大的“T”字形膜结构建筑物内。
里面的房屋高高矮矮，鳞次栉比，都是组合式板房。阴暗的角落里，一层层堆放着上百个鸡笼似的铁笼子。
吴良斐被带到了鸡笼前。
“把防护服脱了！”一个士兵喝令，他乖乖照办。
“进去！”士兵指着鸡笼喝令。
鸡笼高仅一米，长约1.5米，宽约半米，人在里面躺不下，坐不直，他不肯进。一只大脚当胸踹来。他慌忙后退，躲过了一脚。
另一个士兵说：“乖乖进去，免得吃苦头。”
他害怕吃苦头，只好放乖些。
“咣当……”一声，铁栅门关闭，二位兵爷扬长而去。吴良斐的防护服和氧气瓶等随身装备，就扔在鸡笼旁。
他左顾右盼，希望找个人问问明白，可是没有人。
上百个鸡笼，只有他一个住户，直到傍晚时分，才有两个新房客被送了进来。
“喂！二位，请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他大声问道。还好，士兵们没有发现他穿在贴身的电脑马甲。
幽暗中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要死的人了，问那么明白干什么？”
他心里一沉，说：“死也要死个明白呀。”
过了几秒钟，那人说：“好像是克隆人的3139基地，是个野战医院。”
“克隆人！”他颇感惊讶，也很困惑：“医院抓我们干什么？”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我真的不懂，请告诉我。”
“这些事，天下皆知，你怎么不懂呢？怪事！”
“我……我是一名宇航员，刚刚远航归来……”
“哦！难怪。夹地任完了，老弟！我从记事起，就在逃亡，没有食物没有水，整天忍饥挨饿，死神随时会扭断你得脖子。最难熬的是无穷无尽的孤独和寂寞，独自一人逃啊逃，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实在熬不下去了……”
“那一位为什么不说话？”
“好像吓傻了，痴痴呆呆的。”
“说说这家医院，老兄。”
“战争最激烈的时候，这里每天有大量的伤员，要补充血液，更换器官……”
“更换器官，难道说……”
“对！他们捉来成千上万的夹地人，抽干他们的血，摘走所有的器官。为了防止康科人抢尸体，抽完血以后，他们还要在血管里打上药水，然后拖出去扔掉。几小时以后，尸体就开始腐烂，搞得臭气冲天，瘟疫肆虐，每天要病死成千上万的人。现在，战争平息了，伤员少了，不过，他们还经常抓人，补充他们的血库和器官库。如果我没猜错，明天一早，他们会给我们喝一杯盐水，然后开始抽血……”
“别说了……”角落里传来一声嚎叫。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吴良斐后心发冷，全身都在发抖。
那人说：“前些年，捉来的人太多，笼子里关不下，有些就被他们派去干杂活，有人趁机逃了出去，秘密也就传开了。”
“这么说，我们死……死定了？”
“太阳神伏莫耶也救不了我们。这年头，活着不如死了好。睡吧！老弟，祝你做个好梦。”
吴良斐没有做梦，因为他根本就没合眼。
第二天一早，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年轻人，送来了三杯水。吴良斐接住杯子喝了一口，是咸的。他全身一哆嗦，手一松，杯子坠地粉碎。
那位不知名的难友说：“你不喝也没用，他们会撬开你的嘴，给你再灌一杯。”
“为什么要灌水？”吴良斐颤声问道。
难友说：“据说，早晨的血质量最好，但太浓稠，抽不尽，用盐水稀释以后，才能抽得一滴不剩……”
半小时后，二名男子拎着小铁箱来到鸡笼前，喝令二囚伸出手来，二囚乖乖地伸出了胳膊。吴良斐这才看清，陪他说话的是个中年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非常憔悴。
几分钟后，一个男子来到吴良斐面前，喝令他伸手，他使劲往后缩，不肯伸。难友说：“老弟，这是验血采样，快伸出来，别自讨苦吃。”
他犹犹豫豫地伸出了手。那男子一把抓住他的手，扯出了栅栏，一脚踩住手掌，用及其粗鲁的手法，将针头扎进了他的血管。
采血者走后，吴良斐捂着胳膊，咬牙说：“混蛋！太野蛮了。”
难友说：“你要是不伸手，他们会用铁钩勾住你的下巴，把你扯出来抽。”
“他们多久再来？”
“不一定，要得急，随验随抽，要得不急，一二个小时。”
二十七
索命者来得很快，一小时后，灯光重新亮起，三男二女推着两台抽血的机器来到鸡笼前。他们都很年轻，属于地球上所谓“弱冠及笄”的少男少女。男孩们相貌英俊，卓尔不凡；女孩国色天香，秀色可餐。
一个女孩拿着半瓶水来到吴良斐面前，笑盈盈脆地生生说：“喝了它。”
这张脸非常美丽，称得上羞花闭月，貌若天仙。如果走在马路上，谁若不回头看她几眼，谁就不是男人。而此时此刻，她是吃人的夜叉，索命的罗刹，谁若还敢对她想入非非，谁就不是人。
吴良斐魂不附体，缩在角落说什么也不敢伸手。难友颤巍巍的声音传入耳中：“老弟，躲不过的，他们会把盐水打进你的血管再抽……”
“你不听话是吗？”
女孩的声音，像幼儿园阿姨一般轻柔温和动听甜美，吴良斐却觉得每个字都像一把刀。强行将水打进血管的滋味一定非常痛苦，再者，他已经一天一夜滴水未进，既然在劫难逃，索性喝了再说。
女孩临走时说：“你再耍奸弄滑，我就再拿一瓶来，从你的静脉打进去，再从动脉抽出来。”
他不敢不喝。刚喝了几口，便被一声凄厉的叫声打断了。
叫喊者正是那位难友。他尽管声称要一了百了，死到临头，他却害怕了，缩在笼角死也不肯伸手。一把铁夹伸进鸡笼，毒蛇一般咬向他的手腕。他吼叫着，拼命拨打着铁夹。另一把铁夹闪电般伸了进来，准确地挟住了他的脖子，他不得不用双手去扳，另一把铁夹乘机挟住了他的脚踝。铁夹的尾部有一根钢丝，钢丝的另一端拴在抽血的机器上，马达一响，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将他的脚硬生生扯出了栅栏。一个男孩将他的脚放在了铁架上，一只纤巧的手迅速扳过铁夹，卡住了脚踝。另几只手快速而有条不紊地消毒、扎针。不到一分钟，在“嗡嗡”的马达声中，鲜红鲜红的人血，便通过管子流进了机器。难友嚎叫着、咒骂着，但却不再挣扎。
那位吓傻了的年轻囚犯忽然清醒过来，也开始狂叫着拼命挣扎，但很快也被制服了。
叫声越来越弱，接着平息了。机器还在“嗡嗡”地响，血还在管子里流。吴良斐抱着瓶子，傻傻地望着，眼前一片血红。
终于，“嗡嗡”声平息了，一台机器推到了他的面前。送水的女孩指着笼子说：“组长，你看，他又没喝。”
吴良斐如梦初醒，手一松，瓶子坠地，摔得粉碎。
组长女孩更美，脸上甜美的笑容动人心魄，说出来的话却使人魂飞胆落。
“没关系！”她说：“他已经喝了半瓶，可以抽了，把夹子给我。”
“不！”吴良斐魂飞魄散，嚎叫着往后缩。
美丽女孩说：“这些家伙真讨厌，人人都要喊几声不。”
一个男孩拿着铁夹走了过来，指着吴良斐说：“这家伙好丑陋，组长，他是人吗”
组长女孩说：“当然是人。”
男孩说：“据说，自然人经过转基因以后，已经没有相貌丑陋的人了，今天居然发现了一个，真奇怪。喂！丑家伙，把手伸出来，别说不！”
“不！”吴良斐跪在笼角，将双手双脚藏在了身后。
五男女“哈哈”大笑，伸出铁夹夹向他的颈。他知道这样做很愚蠢，但仍然愚蠢地伸手去拨打伸过来的夹子。果不其然，铁夹一转，准确地挟住了他的手腕。接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将他拉到了闸门口。他用肩头盯住栅栏，拼命挣扎，可是，那只手还是被一寸一寸地拉了出去。
“啪……”地一声，组长女孩扳倒了支架，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放在了支架上。又一声响，铁卡紧紧地卡住了他的手腕。众男女七手八脚地消毒、扎针、抽血。
“救命啊……”
他狂叫，用力一挣，痛彻心肺。原来，卡子上布满了倒刺，不挣还好，一挣便刺入肌肤，难怪前面的二位只叫不挣。
他停止了叫喊，失神的小眼睛，死死地望着红红的血液流过管子，流进机器。他感到，他的三魂七魄，随着血液被抽走了。自己的身躯，像一只被刺了一针的气球，随着血液流动的“汩汩”声，变得越来越空，越来越瘪
小时候，他常做噩梦，梦见自己孤零零地站在万丈悬崖边上，周围一片漆黑，没有一点星光，没有任何声息，悬崖突然崩塌，他落入无边无涯的黑暗之中，往下坠呀坠，似乎永远到不了底。此时噩梦重现，眼前涌出大团黑雾，美丽的俏脸消失了，机器的“嗡嗡”声消失了。他感到，自己变成了一张干瘪的人皮，在漆黑的虚空中飘呀飘，飘向无底的深渊。
二十八
梅韵也被关进了笼子。
这是一条深入地下的大隧道，两头一堵，再用铁栅栏隔出一个个笼子，便是一座地下监狱。每个笼子里，都关押着一二名夹地人囚犯，梅韵被关进了第47号笼。进来前，他被剥得只剩下一条裤头，得到了一套蓝白条纹的囚服。
囚笼里住着一位乞丐般的中年人，肮脏瘦削的脸上，生着一对阴冷的眼睛。梅韵进来时，他正扳着污黑的大脚抠趾缝，听到门响，他放开脚板，一边用刚刚抠完趾缝的手指掏着鼻孔，一边冷冷地打量着新来者。
“你好！我叫梅韵，请问尊姓大名？”梅韵伸出了友谊之手套近乎。
对方的眼神有些疑惑，但却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继续掏着鼻孔。
梅韵忽然意识到，马甲被没收了，彼此语言不通，无法交流。
他指指自己的胸口说：“我是092号，你是多少号？”
对方马上懂了，掀开破敝的黑袍给他看。他的编号是“067”
囚笼里没有床铺被褥，只有几块肮脏的海绵垫。梅韵掀起一块，一股臭气直冲鼻窍，地上又潮又凉，只好将就着用。
洞中无日月，大概是傍晚时分，晚餐送来了，一杯发黄的水，二块压缩饼干似的东西。咬一口说咸不咸，说甜不甜，像吞了一口锯末渣。他已经大半天滴水未进，硬着头皮吃了食物，喝了半杯水。这一下糟了，数小时后，他感到腹痛难忍，接着便开始没完没了地腹泻，搞得牢里臭气冲天，左邻右舍怨声载道，叱骂之声不绝于耳。
次日的早餐，仍然是一杯黄水二块饼。此时，他已是头重脚轻浑身无力。067号见他不吃不喝，便毫不客气地将他的早餐吃了。晚餐以及后来几天的食物，他都当仁不让，一概笑纳。
二天，也许是三天以后，梅韵已是气息奄奄，昏迷不醒。067视若无睹，不闻不问。
这天，送饭的看守发现，092号接连几天躺着不动，连姿势都没有改变。他打开牢门，上前探了探鼻息，还有一口气。过了二小时，二名警卫将他扔上担架，抬到了审讯室。
审讯室里，居中坐着三个康科人，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电脑和一些不知名的机器，梅韵的随身装备，也放在桌上。墙角的小桌后，坐着一个年青的夹地人。
梅韵一进来，审讯室里立刻臭气弥漫，众人掩鼻不迭。居中的康科人捂着鼻子挥了挥手，二名夹地人警卫慌忙将他抬了出去，胡乱擦洗一番，换上一身囚服，又将他抬了进来。
一位夹地人医生已经等在那里。少具点医学知识的人都可以看出，092号是腹泻导致了严重脱水。医生检查完毕，给梅韵接连推了二大管药水，又挂上了输液瓶，这才离去。
半小时后，梅韵慢慢甦醒过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他想坐起来，但却四肢发软，力不从心。桌上放着几瓶水，他望着水瓶，口中发出微弱的声音“西、西……”
那位夹地人青年走上前来，俯身听了听回头说：“长官，他说水，他想喝水。”
“给他……”康科人挥掌说。
夹地人是翻译，他拿了一瓶水，打开瓶盖，喂给梅韵喝。
喝完水，梅韵有了些精神，他挣扎着坐了起来说：“把马甲还给我。”
“你说什么？”
在座的人没有一个能听懂他的话。
“把我的马甲还给我！”他指着桌上的东西，吃力地比划了好几遍。
“是这个么？”翻译终于拿起了马甲。
“是的，快给我。”
他刚刚捡回了小命，身体非常虚弱，说了几句话，已然气喘吁吁，浑身直冒冷汗。
翻译征得同意之后，将马甲还给了梅韵，并且热心地帮他穿在身上。
马甲的电能来自体温转换，即是说，要把它穿在贴身，等捂热之后，它才能工作。
等了5分钟，梅韵说：“诸位，想问什么，问吧！”
审讯官说：“你对我们的巡逻队员说，你是外星人？”
“是的……”
“你来天堂星干什么？”
“进行科学考察。”
“这是一个苦难深重的星球，有什么可考察的？”
“因为这是一个行将毁灭的星球，我们想搞清楚，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它的毁灭……”
那位夹地人翻译突然站了起来，审讯官戟指他厉声说：“你，出去！”
翻译诚恐诚惶，唯唯而退。审讯官回头问道：“你们是什么时间到的？这件事，对什么人讲过？”
梅韵说：“我们200年前就来了，为了躲避战乱，我们穿越时空，来到这里，刚刚着陆，就被抓来了。这件事，我当年只对一位叫宾吉的康科人讲过，并且送给他二张照片，一张是现在的太阳系行星图，另一张是9000万年以后的。”
“这位宾吉是干什么的？你在什么地方认识他的？”
“他是一名囚犯……”他讲了与宾吉相识的经过，然后询问花园城在什么地方。
“上面就是花园城”审讯官指了指头顶，然后朝同伴打了个手势。
同伴点点头，取出一部小电脑忙碌起来。过了几分钟，同伴将电脑推到了审讯官面前。
审讯官仔细看了一阵问道“这位宾吉先生，对你所说的大灾变，有何看法？”
二十九
梅韵听出，审讯官在宾吉的名字后面，加了“先生”二字，这说明，他们知道这位200年前的人物。
“宾吉先生认为，人类的力量，不足以使天堂星脱离轨道，飞到太阳系边缘去，最大的可能是天体撞击，我们的考察队也在冥王星上发现了撞击的痕迹。但是，经过计算机模拟试验，这些撞击虽然非常猛烈，但其能量仍然不够强大，进一步的试验证明，如果撞击能量超过了这些撞击，天堂星就会分崩离析，而非飞走。宾吉先生说，只有推力足够强大的火箭，才能将天堂星推走。可是，人类根本就造不出这么大的火箭。”
审讯官说：“你说得对，人类的确造不出这种火箭。你的飞船在什么地方？”
“对不起！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梅韵拒绝回答。
审讯官也不追问，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站起身来，似乎要退堂。
梅韵忙道“长官，能否告诉我，战争是怎么打起来的？目前是什么态势？”
审讯官说：“这类问题，由我的翻译官告诉你吧。”说罢，叫来翻译，简单交待了几句，便带着同伴匆匆走了。
翻译送走了长官，回身坐在了长官的座位上，居高临下望着梅韵。
梅韵道“康科人听不懂夹地人的话吗？”
翻译说：“有些方言，他们的确听不懂。”
梅韵说：“长官们走得似乎很匆忙。”
“你对他们说了什么？”
“笔录都在电脑里，你自己看吧。请教尊姓大名？”
“我的遍号是0198，职务是翻译。”翻译一边回答，一边打开了电脑。
梅韵说：“想当年，被你们奴役的克隆人，只有编号，没有名字，现在，你们也用上了编号，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哈哈哈……”
“的确很有讽刺意味。”翻译注视着电脑，头也没抬。渐渐地，他的神色越来越紧张，大滴的汗水，不断地从额角滚下。
“太可怕了！”他关上电脑，摸着冷汗低叫。“大灾变真的会在今后几年内发生吗？”
“不知道，这只是我们的估计，具体时间也无法估计，请给我一瓶水。”
翻译递给他一瓶水，叹道“唉！生死由命，在劫难逃，由它去吧！你知道这位宾吉先生是什么人吗？”
梅韵说：“我们是在监狱里认识的，不知道。”
翻译说“自古以来，在康科人中，有一个叫‘康科人解放运动’的秘密组织，它的成员遍布全球。一直以来，该组织的成员，是各国政府悬赏捕杀的对象。200年前，该组织的头目叫沃多，或者潘多……”
梅韵插言说：“这名字我听说过，你的祖先，把该组织列为恐怖组织。”
翻译说：“这位潘多，是该组织历代头目中，最精明、最有才干、也是最危险的一个，因此，各国情报部门和反恐组织，不遗余力，对其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捕杀。可是，谁也没想到，他居然改名换姓，躲进了夹地人的监狱。”
梅韵心头一跳，静听下文。
翻译朝他微微一笑说：“你大概已经猜到了，他就是你所认识的宾吉先生。他躲在监狱里，继续发号施令。他身边的那些囚犯，都是他的卫队和助手，战争爆发以后，他们就越狱了。”
“原来如此。请问战争是怎么打起来的？现在又是何种态势？”梅韵急于知道目前的局势。
翻译沉吟片刻说：“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打个比方，一号拳击手登场，由于没有对手，他就自己打自己，把自己打的鼻青眼肿，浑身是伤，大伤元气。二号选手趁机登场，展开猛烈攻势，很快便将一号打得溃不成军，他自己也损失惨重。这时，三号选手趁虚而入，在他的凌厉攻势下，一号很快便全军尽墨，二号也节节败退，眼看要重蹈一号覆辙，怪事发生了，不知何故，三号忽然停止进攻，全线退缩了。有人说，三号先天不足，患有严重的遗传病。目前的态势是，一号名存实亡，被列入濒危物种；二号抓紧时机修养生息，希望能尽快恢复元气；三号遍访名医，希望能尽快治好自己的病。”
“太笼统了，我听不明白。”梅韵连连摇头。
翻译说：“这场战争，打打停停，停停打打，持续了200年，整个事态盘根错节，没有人能够完全搞清楚。”
梅韵忽然想起一件事，指着桌上的百宝囊说：“袋子里有一支圆珠笔，请把它给我。”
翻译取出笔扔给了梅韵。这支笔，正是200年前，那位克隆人姑娘01号送给他的那支藏有录音内容的笔。回来后，经过处理，将它插在马甲口袋里，旁边的人也能听到录音内容。
“原来如此！”翻译听罢，怒发冲冠，拍案而起：“二件千古奇案，都有了答案，原来都是伏莫阿比和伏莫涛铁这两个杂种造的孽。”
梅韵说：“先别管谁造的孽，你先告诉我，伏莫宏财产诈骗案的调查结果。”
翻译仍然脸色发青，他拿起水瓶连灌了几口，说：“没有结果，伏莫宏组织了一个调查组，还动用了国际刑警，还没查出结果，战争便爆发了。”
“没有人怀疑伏莫涛铁？”
“没有，伏莫宏为了对花园国警方的大力协助表示感谢，捐赠了一个亿。”
“既当了婊子，又竖了牌坊，真妙。”
梅韵放心了，他最担心的是01号和她的姐妹们，既然没有怀疑伏莫涛铁，他就没有必要杀人灭口。
三十
“把这支笔送给我，可以吗？”翻译举着笔问道。
“不行！”梅韵不答应。此笔是01号所赠，每当看到它，他就会想起那位美丽善良，善解人意的克隆人姑娘，笔中的录音内容，也是极有价值的资料。
“不过，你要是能把这场战争的前因后果讲清楚，我可以借给你，把里面的内容复制一份。”
“这很困难”翻译说。“我试试看……”
他走到梅韵面前，想了一分钟，又回身落座：“这场战争，与这支笔有极大关系。”
“跟它有关？哦，你是说绑架案？”
“是的！绑匪藏匿的矿洞，发生了核爆炸，78名小学生，6名教师，5名绑匪，120名特警，全部葬身在山腹之中。霎时间，舆论一片哗然，矛头直指反对派‘全球联盟’。接着，政府勒令‘联盟’交出幕后主使者，并限令其解散。再接着，总统阿比遇刺身亡，矛盾达到了白热化。当时，几乎所有的人，以及后来的史学家们都认为，这是‘全球联盟’所为。总统死后，伏莫涛铁担任了代理总统，他立即出动军队强行解散‘联盟’。‘联盟’的全称叫‘全球和平和睦和谐共同进步联盟’也叫三和党。他们掌握着一定的武装，政府出兵以后，他们也很快武装起来，进行武装对抗，从而引发了全面内战。”
梅韵说：“据我所知，是全球性混战。”
翻译说：“对！‘全球联盟’的势力遍布全球，它的宗旨是统一全球，这也是它在竞选中屡屡失败的主要原因。花园国战事一起，各国的联盟便蠢蠢欲动。战火很快便烧到了周边部分国家，这些国家不得不出兵干预，结果是火上浇油，局势很快便失去了控制。”
梅韵说：“你的意思是，这场灾难，也不能全怪阿比、涛铁之流？”
翻译说：“天堂星表面上歌舞升平，事实上，各国都潜伏着巨大的政治危机，即使没有绑匪事件，也会以别的形式爆发出来。这件事太复杂，谁也没法解释清楚。”
“那就谈谈一号选手。”
“一号自相残杀了100年……”
“100年！”梅韵失声说。“打了这么久？”
翻译笑笑说：“不是每天都打，而是打打和和，和和打打。当他们打得精疲力尽之际，二号揭竿而起，很快便将一号打得溃不成军。如果此时，各国能够暂弃前嫌，共同对敌，未必回天乏术，可是，他们不仅还在为各自的利益攘争不息，甚至贸然动用了核武器。”
“在此之前，他们一直没用？”
“如果说，在此之前，他们还有几分克制的话，对康科人，就毫不手软了。”
梅韵说：“据我了解，自古以来，二号一直处于一号的高压监控之下，他们应该没有核反击能力。”
“恰恰相反，在一号忙于自相残杀的100年里，二号作了很多事，因此，第一波核打击过后，一号遭到了猛烈的核报复。由于事先估计不足，报复几乎是毁灭性的。”
“核大战打了多久？”
“不到半年，双方的核武库就空了，核战争也就结束了。”
“死了多少人，统计过吗？”
“有一个粗略的估计。战前，天堂星有19亿夹地人口，核大战以后，仅有不到5亿人了。此后的战争、瘟疫、饥饿和缺水，又夺去了4亿多人的性命。”
“你是说，现在，全球的夹地人口，不足一个亿？”
“大约8000多万。”
“太可怕了！”
翻译叹息说：“战争推动了人类文明，文明也将被战争所毁灭。”
梅韵问他，康科人有多少幸存者。翻译说，大约一个亿，而原有的二亿克隆人，核战结束以后，便一个不剩了。
“后来呢？”
“后来，三号选手粉墨登场。”
“怎么讲？”
“核战以后，一号业已溃不成军，而二号这时也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们以为胜卷在握，贸然派遣太空舰队突袭希望之星。”
“他们有太空舰队？”
“我说过，在那100年里，他们作了很多事，而三号则作了更多的事。”
“请说具体一点。”
“二号的太空舰队尚未到达，便遭到了三号的伏击，险些全军覆没。三号则乘胜追击，后续部队也源源不断地朝天堂星开来。二号及时侦察到了这一情况，为了阻止三号着陆，他们亮出了全部家底，与三号在太空展开了恶战……”
梅韵想起了在太空中看到的飞船残骸和死尸，他已经预料到了结果。战争拼的是战略物资的储备和后勤保障，天堂星的自然资源已经枯竭，无论康科人的储备有多雄厚，都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而火星上的克隆人，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和源源不断的后勤支持，还有埋藏在心中千百年的仇恨和愤怒，以及对自由的渴望，都是他们战胜一切艰难险阻的有力保障。
三十一
翻译的话证实了他的估计，康科人很快便拼光了家底，克隆人长驱直入，在天堂星登陆了，并将刚刚稳住阵脚的夹地人列为主要打击对象，展开了迅猛攻击。在克隆人的凌厉攻击之下，夹地人很快便土崩瓦解，全军尽墨，从此一蹶不振。这一点，梅韵始料未及。
翻译说：“克隆人声称，即将到来的天堂星大灾变，夹地人是为祸之源，只有彻底消灭了夹地人，才能保护天堂星。显然，他们早就知道大灾变的故事。”
梅韵说：“我们在200年前，就告诉了他们。”
“你们告诉了克隆人，告诉了康科人，为什么独独不肯告诉夹地人呢？”翻译的语气颇含责怪之意。”
“这不能怪我们呀。”梅韵委屈地说。“当年，我们一着陆，就被你的老祖宗罗织罪名，投进了大牢。还有，‘外星人’三字犯忌，我们不敢表明身份。第三，我们当年接触到的夹地人，要么是无赖恶棍，要么是阿比、涛铁之流。这些政客，明明知道我们的身份，但却就是不许我们表明身份，我们向谁说去？又有谁会相信我们？三号凭什么说你们是导致毁灭的罪魁祸首？”
“不知道。”翻译摇头：“他们说，消灭了一号和二号，他们会使天堂星重新焕发生机。”
“假使没有二号三号，你们能使天堂星恢复生机吗？”
“不知道！”翻译继续摇头。“坦率地说，我对此毫无信心，积恶难返啊！”
梅韵说：“我相信克隆人能够做到。一个星球，如果没有人类的破坏和污染，它有足够的自我修复能力使自己恢复生机。”
“我不相信，天堂星已经病入膏肓，不可救药了。”
“有你们在，即使有药也难医治。”梅韵冷笑不已。“我们的地球，曾经多次遭受过小行星的撞击，引发了一连串的地震和火山爆发，整个星球都被包裹在浓烟尘雾之中暗无天日，很多物种因此而灭绝了，可是后来，她依然阳光灿烂生机勃勃。最大的原因是，当时，地球上还没有人类。”
翻译说：“你的意思是，人类是为祸之源？”
梅韵说：“假如天堂星从来没有产生智慧生命，它现在是何种状况？”
翻译瞥了一眼输液瓶，默然无语。
药瓶中的药液即将输完，梅韵说：“还有几分钟，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翻译叹口气，告诉他，克隆人打垮了夹地人之后，立即挥戈直指康科人。而康科人生性强悍，桀骜不驯，他们在夹地人的强压之下，历经数十万年，从来就没有屈服过，这一次也不例外，克隆军团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顽强抵抗。然而，随着物资的大量消耗，康科人的抵抗越来越弱，眼看就要全面崩溃，克隆人的攻击突然停止了。
“他们患了什么病？”
“有消息说，我们的祖先设置在他们身上的禁制发作了。”翻译满脸得色。“那些生龙活虎的克隆战士，忽然之间头晕目眩，四肢无力。这种症状一旦出现，100天内必死无疑，无药可救。而且，此病还有传染性，一旦发病，几天之内，整个军团便会丧失战斗力。”
“到底是什么病，这样厉害？”
“全称叫‘人体脏器快速衰竭症’，它不传染，但能通过心理暗示，诱发其他克隆人身上的禁制。”
“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没有解除这些禁制？”
“谈何容易？他们只能解除某些已经发作了的，而那些深深潜藏在基因中的禁制，会代代相传，在发作之前无迹可寻，一旦发作，便无药可救。”
“你们到底在他们身上，埋藏了多少炸弹？”
翻译说：“他们已经发现了100种，还有100种没有发现。”
“真的无药可救吗？”
“非常困难，除非能找到原细胞。”
“什么原细胞？”
“就是人类的原始细胞，也就是未经任何转基因和基因修改的人体细胞，我们都是经过转基因的转基因人。”
梅韵早知此事，转换话题道：“目前，各方处于何种态势？”
翻译说：“克隆人占据着全球一半的面积，具体人数不详。一号和二号占据着另一半，合计约有二亿人口。”
“我对此深感震惊。”梅韵说。“这是说，你们处于灭绝的边缘，真的属于濒危物种了。”
“大概是”翻译淡淡一笑，浑不在意：“一号业已退出了竞赛，台上只剩下二号和三号了。不久前，他们签署了《非军事目标互不打击条约》，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停止了，但局部冲突时有发生。目前，双方处于不战不和的状态。二号抓紧时机休养生息，积极备战；三号千方百计寻找救命良方。谁先得手，谁先恢复了元气，谁就有可能成为天堂星未来的霸主，我回答完了。”
经过治疗，梅韵仍然感到全身无力，但精神越来越好。他想了想，提出了一个尖刻的问题“你们这些昔日的主人，万物的主宰，目前是什么处境？”
翻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似乎不愿意回答。可是，审讯官临走时吩咐，要他在输完液之前，回答外星人提出的问题。瓶中还有少许药液，他不能拒绝回答。
“90%当了顺民，10%当了亡民。”
“什么顺民亡民？”
“顾名思义，顺民就是甘愿臣服二号，乖乖为其服务的人，譬如我；亡民则是一些桀骜不驯，不肯就范的亡命之徒，或者不小心失去了顺民资格，失去了生存保障的人。在二号眼中，他们都是死人，所以叫亡民，另一层意思是逃亡的人。”
“康科人肯为你们提供生存保障？”
翻译深深叹了口气说：“双方毕竟在一个星球上共同生存了数百万年，尽管始终势同水火，但在这最后时刻，他们也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明白我们如果灭亡了，他们也将会随之灭亡。所以，在他们的控制区内，对我们采取了相对宽容的态度。另外，他们的劳动力严重不足，在很多方面，需要我的帮助。而克隆人则不同，不管康科人，还是夹地人，遇上便杀，决不留情。还有问题吗？”
“有，这里关押的犯人，都是些什么人？”
“顺民……”
“顺民还关着？”
“不是关，是保护。他们都是当代最负盛名的学者和科学家，是精英中的精英，也是克隆人袭杀的对象，所以要保护起来。”
“和我关在一起的067号，是个什么样的脚色？”
“他是当代最著名的计算机专家，好像还是数学家、化学家之类，我不太清楚。”
说话间，瓶中的药液已经流完，翻译替他拔去针头，说：“你该回去了。”
梅韵忽然想起了吴良斐，忙道：“我的同伴被几个身着黑色防护服的人抓走了，他们是什么人？”
“是克隆人的巡逻队。”翻译回答。
梅韵心中一沉，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忙道“他们会把他怎么样？”
翻译平静地说：“你就当他已经死了吧！”
“为什么？”梅韵的声音在发抖。
“战争激烈的时候，克隆人每天都要捕捉成大量的夹地人，抽取血液，摘取器官，用来治疗他们的伤员。现在，他们还在用这种方式补充他们的血库和器官库。你的同伴落入他们手中，别指望他能生还。还有问题吗？”
梅韵兔死狐悲，欲哭无泪。翻译见他无语，起身要走，梅韵忙说：“把我的表还给我，我要用无线电和他联系。”
“这不行！”翻译一口回绝。“这里深入地下百余米，无线电信号传不出去，也不允许发出任何信号。”
他的语气非常坚决，梅韵只好打消了呼唤同伴的念头，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杀我。”
“没有人说要杀你……”
“既然如此，请你转告他们，如果不希望我很快就死，就别再给我吃那些有毒的食物和水。”
翻译说：“我会转告的，带上这瓶葡萄糖，睡觉前喝了，你很快就会恢复健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