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钢接到哥哥的电话，嫂子要生了，县里医院测出她血压有些高，不接收，他们正在来市里的路上。
马小钢马上去医院。出了门，四面八方都是水，他想起《圣经》里面的创世纪。路上到处是抛锚的车。他只好沿着马路牙子往市医院走。在一处小区大门口，水太大，解放军用水泥袋子装上东西临时铺了条路，一个年轻的士兵帮忙把
人们扶过去。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马小钢等不急，脱下鞋，卷起裤腿趟了过去。夏天的水真凉。
到了医院门口，马小钢给哥哥打电话，问走到哪里了？对方回答说再有一个多小时到。
马小钢去门诊办理住院手续，在大厅里见到早上的那个老太太，瓜不见了，老太太还是拿着那个破碗，弓着身子问人们要钱。她看到马小钢进来，往过走。马小钢忙上了楼，躲她。和一个穿白大褂的护士撞了一下。他忙说，对不起。来苏水味道中，一股青草清新的香味飘来，马小钢看到了那个痦子，早上见到的那个黑色痦子。女孩扑闪着大眼睛，马小钢喜欢的那种夏天的味道又涌出来。他怕女孩走掉，匆忙说，请问孕妇住院怎样办手续？女孩笑了，酒窝出现了，特别好看。马小钢有一种伸手摸摸的冲动。
女孩说，我领你去。
女孩的声音清脆、干燥，像阳光下拔节的麦子。
女孩领马小钢办好手续，说，你跟我一起去住院部吧，我就在那边。马小钢说，我早上就见过你，你像阳光一样。女孩又笑了，侧过脑袋问，是吗？马小钢抚摩女孩酒窝的念头更强烈了。
他又给哥哥打了个电话。一切都已经办好，你们来了直接过住院部。
门诊大厅里闹哄哄的，女孩的味道格外清爽，女孩走过的地方马小钢觉得好像被阳光照过的地方一样。
出了门诊大楼，外面也是一片汪洋。住院部和门诊部隔着一条马路，都是水。一些三轮车夫把车停在路两边，接过对面的人，每个人一次收一元钱，把车推过去，像摆渡一样。三轮车夫都穿着雨靴，但水太深了，他们的裤子有半截儿泡在水里。马小钢想起刚才自己脱鞋趟水的感觉，不由打了个寒战。
这时，一辆车从对面过来，车上下了四个人。人下完后，车夫抬起头来，说，上车吧，不要钱。马小钢看见是早上那个卖瓜的女人。半天功夫，她的身体仿佛更瘦了，但脸上满是笑容，是那种挣下钱后开心的笑。马小钢觉得有些心酸。她想起自己在乡下的母亲。不管多苦，只要有收获就高兴。他说，大姐，我帮你吧。女人忙说，不要，不要。马小钢把鞋脱了，放车上，对女孩招手说，上来。他把女人轻轻推开，三轮车滑进水里。裤腿裹上水，紧紧地贴在腿上，沉甸甸的。车棚顶上搭的塑料布不时有一两个水珠掉在他脖子里，冰凉冰凉。
在马路中央，马小钢问女孩，早上拉你的那个人是谁？
一个同事，女孩开心地说，也是我同学，也是小时候的邻居。你觉得他怎样？
马小钢自言自语到，我老了。
他心里很难受，他觉得和女孩的关系就好像现在一样，他在水里，她在车上。他的根在乡下，女孩的在城市。他和那个卖瓜蹬三轮的女人离得更近，女孩和阳光的男孩、小车是一体的，尽量她是个热情善良的好姑娘。马小钢现在很想握握那个蹬三轮的女人的手，一定很粗糙，但也一定很温暖。
马小钢把女孩送到对面。女孩下了车又灿烂一笑，马小钢觉得真是一片阳光，但是是在天上的高高的阳光。他招招手说，再见。
他望着女孩的身影进了住院大楼，留恋地吸了一下鼻子。大声喊，坐车啦，坐车啦。
一下出来五六个人。马小钢忙把车子停他们前面。人坐好后，马小钢用劲一推，打了个趔趄。他暗暗再用劲，想坐机关真把身子坐坏了。
车走开了。马小钢脸上露出微笑，是那种马上要挣下钱后开心的笑。他想这次可以挣五元钱，顶那些瓜农一早上的收入。他打算一直帮这个女人接送客人，直到水退了。反正嫂子的住院手续也办好了，有什么事，离得这么近，也来得及照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