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商场出来，我挽着恋人程浩的胳膊跟他一起在迂回的小路上悠闲地走着。
傍晚的空中泛着火红，云层被秋日的凉风吹成了一团一团的，整片天一眼望去就像翻腾的火海一般。
街道上，过往的人群稀少，行驶的车辆也是寥寥无几。
我和程浩一边走着一边闲聊，时不时的还会像淘气的孩子一样打闹起来。
“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程浩望着远处火红的天空问到。
我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嗤嗤笑道:“知道啊。“
“那你说我在想什么？“
“嗯……天机不可泄露！“
我将右手食指举到嘴边，故作神秘道。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你那么好嘛？“
程浩坏笑了一下，又问。
我斜了他一眼，鼓了鼓嘴说:“你对我好吗？“
“不好吗？“
“整天就知道欺负我，还好意思说是对我好。“
“那你就是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你那么好了。“
“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你什么都知道？“程浩撇了撇嘴，忍不住笑道。
我心虚了，知道他在嘲笑我的倔强，我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笑吧笑吧！反正我就是什么都知道，就是不告诉你！“
看到我还在狡辩，程浩笑得更厉害了。
我气呼呼地嘟了嘟嘴，不再说话。
“你们这是要回家吗？“
一辆从后面骑过来的自行车突然在我们右边的小道上刹住了闸。骑车子的人穿着一件墨绿色卫衣，连衣的帽子扣在头上，看不清他的样子，整件衣服套在他身上似乎并不合身，未免太大了些。
我想，那应该不是他自己的衣服吧。
这么想来，我倒觉得这件衣服有些眼熟了。
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诶，是你啊！怎么穿成了这样？刚下班吗？“
“是啊，这不今天风大吗。“
骑车子的这个人是程浩的好哥们儿，嗯……不对，应该算是姐们儿……总之，这个女孩儿是他大学时的死党之一，名字叫吴茜。说起他们的关系，可以用亲密无间来形容，使得我变成了醋罐子。不过，吴茜这个人还是不错的，跟我也挺合得来。
程浩和吴茜都比我大个一两岁，学级也比我高两级。
“呐，还你钱。“
吴茜左手扶住自行车，稳稳地坐在上面，右手在裤兜里摸索着。不一会儿就掏出来两叠红票子。
程浩接过钱，分别捏在了两只手里。他举起双手朝我这边甩了甩，模仿吴茜的样子嬉笑着朝我挑衅道:“快看，好多钱！叫姐姐，给钱花！“
程浩完全没有顾虑到旁边的吴茜。只见吴茜此刻的头上已是青筋暴起。
“大婶！“
我恼羞成怒，上去一把扑了个空。
“叫大婶可是没有钱的哦！“
被激怒的我也没顾虑那么多，上去就是一通乱抢。
经过一番苦战我终于抢到了一叠钱，结果只有一百三十块。
个头的差距让我开始后悔小时候没有听话好好吃饭了。
“哈哈，再来抢啊！“
程浩嬉皮笑脸地冲我扬了扬右手里剩下的红票子，转身朝着吴茜家的小卖铺狂奔而去。
吴茜骑车子先行追了上去。
反正我腿短追不上，干脆不紧不慢地沿着小路继续往前走。
“我家的那个呢？“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程浩的声音，站在他旁边的吴茜没有理会他，只是对着刚刚进门的我微微一笑。
程浩见我来了又起劲了。
“来啊，来抢啊！“
他挥舞着手里的剩下的票子，朝我喊到。
不知他哪来的那股兴致，像被打了兴奋剂，就是停不下来。
“不玩了，不玩了。累了。“
我收了收心，好声好气地说到。
我径直朝他走去，想要跟他言和。谁知，他一个转身就从我身边溜走了。
可能是跑得太急，门口的门槛又太高，程浩一个跟头迎面栽了下去。
我心里一颤，想，这一跤可摔得够呛，还不得摔个鼻青脸肿的。
“程浩，你没事吧？“
我蹲下身子看了看程浩，他那张平凡的脸斜侧着靠在地上，双目圆睁，咧着嘴，两排洁白的牙齿清晰可见，俨然没有摔倒时应有的惊慌失色，而是保持着刚刚兴奋的表情。
看他半天没动静，我开始慌了。
正在我试图推醒程浩的时候，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长发女人从门口路过。她看到趴在水泥地上的程浩后，停下了脚步。
“他，没事吧？“
声音沙哑，节奏缓慢。
她弯下身来，打量着程浩。
这时我才看清了这女人的样子，她的脸可以用面如死灰来形容，脸上根本就没有表情，眼大而无神，眼睛看东西都是愣愣的，眼皮不眨一下，眼球也不转动，随着视线的转移，只有脖子会跟着慢慢扭动。那个慢的节奏让我以为时间就要停止了。
忽然，她猛一抬头，跟我的视线对上了。
我不由得一惊。
她的眼睛瞪地溜圆，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就长这样。吓得我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我不禁哽咽了一下。
“没、没事，没事。“
听到回话，那女人缓缓起身离开了。她的步伐轻缓没有声音，眼睛仍是直愣愣的目视前方。
“程浩，快起来！不闹了，我们回家！“
我推了推程浩，又不知所措地站回原地。
如果带着这样的表情只因摔了一跤人就死了，岂不成了世界奇闻？
“程浩！“
我近乎绝望地看向身后的吴茜，希望她能想到办法救程浩。
但是吴茜的脸上并没有浮现任何表情，也没有吐露只字片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她的眼睛仿佛在对我说，她也无能为力。
我再次试图推醒程浩，他的表情和姿势却仍旧没有任何变化，就像是被固定在那里的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我转身想再次向吴茜求助的时候，她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我再一次绝望地回过身，却看到了让我汗毛倒立的景象。
地上哪里还有什么程浩，趴在那儿的是一具干枯的尸体。虽然已经辨不出他的样貌，但看的出他的表情和姿势跟方才倒地的程浩一模一样。
“啊！“
我惊呼了一声，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又看了看手里攥着的一百三十块钱和这干尸的手里捏的一叠票子。这哪里是什么人民币，都是一叠叠的纸钱。
某院一手术室里气氛紧张得让人窒息，医生和助手都已是满头大汗。
我躺在手术台上，微微睁开了眼睛，灯光刺得眼睛生疼。我本能地把脸扭向一边，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正站在门口冲我微笑的程浩。
我勉强地勾了勾唇角，深情地望向他。
他的眼神还是那么柔和，他的微笑依旧让我迷恋。
他说，他会等我，等我出去他就会带我去一个美丽的地方。我一直期待着，期待着这一天能够快点到来。
医生说，我的病没得治了，只能拖一天算一天。即便做手术，成功率也很渺茫，即便手术成功了，也只能维持我几年的寿命。
医生没有骗我，但是比起医生我更愿意相信程浩。
我想，我马上就会好起来了，很快我就可以见到那个美丽的地方。我们可以在那个地方过一辈子，不，是永远待在那里。是的，我有这样的预感。
“程浩，你怎么进来了？“
这一秒，我已经下床站立在手术台旁。而程浩已经立在了我的面前。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我想，我的病大概是好了，身体已经感觉不到病魔带来的痛苦了。
“我来接你啊。“
程浩探出右手，对我轻轻一笑。
“来接我？“
他的笑对我来说就是一个魔咒，我第一时间就把手递给了他。
“是啊，我要带你去个美丽的地方。“
“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地方吗？“
“不是，是另一个地方。“
“那里会像天堂一样美吗？“
我心里开始暗暗期待了，不由得幻想起来。
“那里，就是天堂。“
“真的吗？那我们会在那里住一辈子吗？“
“我们永远都会住在那里。“
“突然觉得自己好开心好幸福！那我们现在就启程吧！程浩，我给你说，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我梦到你死了……“
说到这儿，我的声音颤了起来。
“别怕，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程浩原本牵着我的手抓得更紧了些。
“嗯，我相信你！“
我们一边说着一边手拉着手走出了手术室。
然而，我发现了一件特别神奇的事情，就是我们可以穿过手术室的大门。
“不好，病人肺部大量出血，需要紧急抢救！“
手术室内披着白大褂的人们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
最终，医生无奈地放下手里的刀具，摇了摇头。
啪！手术室的灯灭了。
繁华的都市大街上，灯红酒绿，车辆穿流不息。街角的大屏幕上依旧播报着每日新闻。
“今日，X市X村一老农在清理自家老宅后院的时候，从院中废弃的枯井内发现一具干尸，据法医鉴定死者为男性，年龄大概二十五到三十岁，死亡时间在半年以上。死亡原因警方还在调查中，请观众朋友们继续关注本台消息。“
“哼，被发现了呢！“
一女孩骑着自行车从荧屏的对面路口停了下来，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
她将衣服上的帽子拉低了一些，又紧了紧那身宽大的衣服，然后骑着车子迅速离开了。
夜里的风，似乎又凉了许多。
花开花落若有时，愿长相守，共生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