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来到这栋白房子前,一眼看进去,里面黑呼呼的一片,安安直想转身回去,可都已经来到这儿了,又不想就这样回去。犹豫了再三,安安怀着忐忑的心,还是走进了屋子里。
黑呼呼的屋子,手电筒扫过的地方,看见的只有一条条连着墙面,又粗又大,被硬崩断的铁锁,以及一地干掉的暗红的血迹。
咦,不对,这滩血迹是才干不久的,还有那滩……是雨水,还是湿湿的,也就是说,他……就在这里?!
咽了咽口水,顺着那些湿迹,在屋子的最角落里,他侧躺在地上,双手双脚向前伸得直直的,交叠在一起。真可怕,居然连睡姿也和一只狼无异。
可是,狼不是夜行动物吗?而且警觉性应该非常敏锐,怎么会睡得这么沉?就好像……好像……
轻手轻脚靠近他,见他仍然没有动的迹像,她小心翼翼蹲下身。
靠近之后,仔细一瞧,才发现他居然全身都湿透了,身上布满的伤口,好多都红肿红肿的,开裂的伤口,不但有雨水渗进去,还有血往外溢,显然发炎了。如果再不及时清理,伤口会恶化得更严重,说不定还会溃烂,到时,到时……
“啊。”
手还没碰到伤口,他突然睁开了眼,头往上一扬,咬向她的手。她吓得连忙缩回手,往后退了好几步,也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一个踉跄跌坐在地。手里的电筒滚了好几圈,却滚到了他的脚边。
只见他似乎很吃力地撑起身,又伏下身,淡黄的长发拖到地上,一双在黑夜中发亮的幽黄眼眸里,充满了极度的戒备和凶暴,冲她龇牙咧齿发出动物般示威的嘶叫。
面对他这副姿态,她吓得又往后退了好几步。想拿回手电筒,可她害怕,不敢靠近;想夺门而出,却更怕他攻击她。
她与他就这样互相戒备着,谁也不敢放松半分警惕。
屋外,持续不断的雨势,开始逐渐加大,雨坠地的声音,又沉又响,好像能将地面击穿。
屋内,互相僵持的双方,谁也没有移动半分。直到他开始拼命摇脑袋,支撑起身体的四肢开始发颤,几乎要贴着地面的身体,一边往后退,一边冲着她嘶啸。
然后,整个身体突然地贴在了地面上,有气无力的样子,仿佛已将所有的力气耗尽。
见他这副样子,她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稍稍松懈了。爬起身,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前,一点一点摸向那个掉在他身边的手电筒。
得手后,她迫不及待,夺门而出。连放在门口的伞和雨衣都没拿,跑进雨中。
——沧海小姐,你只是个孩子啊。我们少爷……也是啊。
比她大一岁,的确是个孩子,可是……却是个狼孩子。
——那么……可以,拜托你吧?!
你拜托我,那我可以拜托谁啊?德克先生!他真的咬死了人,他根本就是……
——畜牲……就该像个畜牲,乖乖地回笼子里去。
镜头在这一刻停顿了,倾盆大雨中,少女白色的身影,越跑越远,最后消失在丛林小道间。
这时,镜头开始缓缓偏移,定格的画面里,那栋白色的房子,如同一栋废屋,被人丢弃在磅礴大雨中。
雨,持续地下着,沉沉地冲起地上的泥土。黄色的流沙,一路往前,沿途经过,花花草草都被雨打得一颤一颤,压得低低的,就连树丫也被压弯了腰。
房子里,那只野兽人,趴在地上,幽黄的眸子,直盯着门外的大雨,好久好久后,才挣扎着爬起身,爬向那只他平时饮水的铁盘。里面只有几滴水,他俯下身,舔干了那几滴水后,突然发出一声嘶啸,冲着门口的方向。
只见,门口,一个少女全身湿漉漉,湿得连发稍间都有雨水不断地溅落。她一步一步走近他,他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少女蹲下身,缓缓抬起手,颤颤地伸向他。
他龇牙眦齿,一双幽黄的眼眸,死瞪着那只向他伸来的手,然后,头往上一伸,试图咬住那只手,却咬了个空。以为少女会收手,可没等多久,少女又一次将手伸向了他。而他,也毫不犹豫,再次咬向她。
缩手,伸手,再缩手,再伸手,少女一次一次重复着相同的动作,直到他没有力气再抗拒,她才终于摸到了他。
好烫!天,他居然在发烧?!是伤口发炎引起的吗?不行,得赶快清理,这伤口不只是发炎,可能还感染到细菌,必须得……
“啊!”
没来得及仔细查看他身上到底有多少伤口,手上便传来一阵剧痛。这一次,他也是实实在在地咬住了她的手。
痛……好痛……
她试图想从他嘴里挣脱,可她越挣扎,他咬得越紧。这一刻,她不得不感激他现在生了病,身体又虚弱,才能让她在忍着剧痛,奋力挣扎下,终于从他嘴里挣脱。
看着自己被咬得不住溢血的伤口,她用力捂住,再看着他冲她竭斯底里的嘶啸,声音又嘶又哑,却一副还想攻击他的样子,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啪”的一声,她居然……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
他……
这一刻,泪从眼眶里莫名其妙地滚落。
……很疼吧?
胡乱地抹了抹泪,她用力地从白色睡裙上撕下一大块的布料,四处望了望,最后拿过那个铁盘,到门口接了一满盘雨水,把那块布料放进去,揉揉后再拧干,跪坐在他面前。
只见他颤颤巍巍却奋力挣扎,竖起全身的寒毛,幽黄的眸里染上仿佛豁出去般的凶狠、狰狞,又嘶又哑的低啸,在黑黑的屋子里,仿佛在悲泣
他是不是……也在恐惧着她?就像她恐惧着他一样。是不是……她戒备着他时,他也在戒备她?那么……
盯了他好半晌,再次向他伸出了手。
……要将真实的心情传达,是不是要先试着越过心中的恐惧和戒备,然后……
嘶啸、闪躲、蹿动、攻击,他用尽了一切力气挣扎、抗拒着她,而她只是死死地搂住他的脖子,任他怎么蹿动,怎么挣扎,就是不松手。
终于,他连抵抗的力气也变得微弱了,她才试着慢慢地松开了他,对上了他那双再也无掩护的,恐惧的,幽黄的眸子。
……才能感受到,他人最真实的情绪呢?!
“乖乖的,别乱动,我会尽量轻一点的。”
说完,她再度将那块布料放进盘中,打湿、拧干、开始清理他身上的伤口。
没有药,没有纱布,也没有绷带,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伤口上的脏渍,擦拭干净,免得伤口再恶化。偶尔碰到有些顽固的污渍,稍稍用力,便能感觉到他的抽搐,那时她便会停下来,轻轻吹吹那些伤,直到他不再感到痛,她才会再继续。
这时,镜头又开始往后拉,画面逐渐退出到了屋外。
屋外,磅礴的雨势已开始渐渐停息。大雨冲刷过的夜空,好似擦去了尘染的玻璃,干净、清晰地映照出星星的迹象,褶褶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