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历新年。
踏月楼前厅灯火辉煌，热闹非常。女子的巧笑嬉闹声，男人爽朗抑或贪婪的大笑声，伴随着悦耳的丝竹之音，充斥着整座楼阁。
我和寒烟换了粗布衣衫，领着落雨小心翼翼躲过所有的人，来到了踏月楼简单的旁门。 这里，早已有一辆马车在等候，是寒烟在昨天傍晚前准备下的。
才走出旁门，便看到了早已守候在门外的车夫。透过踏月楼大红的宫灯，可以清晰的看到他脸上岁月刻下的印记，以及他望向寒烟时，满眼的感激。
对于我的出现，他微微现出了一丝惊讶，却没有开口，搀扶着一脸好奇的落雨上了车。
“福伯，麻烦您了。”示意我先上车，寒烟浅笑着看向他，礼貌的谢到。
警惕的看了一眼踏月楼正门，我亦尾随落雨，进入了温暖的车厢，掀起棉质的车帘，将手递向了她。
“寒烟姑娘，谢谢你之前替我女儿付了医药费，救得她一命……”老人憨笑着，苍老的眼中有点点晶莹闪烁。
“我只希望我的绵薄之力，可以帮他人得到快乐，得到幸福……”轻声说着，她的唇角，渐渐绽放一抹不曾见到过的，快乐的干净笑意。
竟，痴痴的，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有着相同容貌的女子，看呆了。
寒烟……
这个面前的老人，以及那在江都城有过一面之缘的若谷，甚至是，我，都曾受到过她的真心帮助。
善良如她，为何，偏偏不被命运青睐，要沦落风尘。甚至被自己爱了三年，一生唯一的一个男人，抛弃。
她温暖的指，触到了我冰冷的手心，温暖着我寒冷的心。稍稍用力，她已上得马车，坐在了我的身边。
“姐，我们真的可以离开这里了吗？永远都不再回来？”落雨瞬间欺身过去，依偎在她的身边，水灵灵的大眼中满是兴奋。
“嗯，再也不会回来。”轻柔的抚摸着落雨柔顺的发丝，她宠爱的应和着。
“……”定定的看着她们的快乐，我努力开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谢谢。
那句真挚的谢谢，迟到了太久，因为曾经刻意的欺骗利用，竟已说不出口。
低着头，不再说话，和眸靠在车窗上，手，再一次，习惯性的，抚上了平坦的小腹。玄感，我不知道，这样的选择，究竟对不对。
如果，你出征的那一天，在你离开时，对你说过平安回来，一切的血腥残忍，会不会，就不会发生。为何，偏执的我，看不到永远守在身边的你……
“寒烟姑娘，你们坐好，要走了……”透过车帘，老人苍老的声音传来。
真的，可以离开了。
却。
为何，心中，仿佛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不愿离开。
那放在腹部的手，似乎，太过寒冷……
“等一下！”马蹄声响起，我匆忙开口，起身跳下了渐渐加速的马车，重重的，摔倒在地。顾不得疼痛，借着踏月楼周边为庆祝新年挂起的大红宫灯，仔细的找寻着。
“晓诺……”身后，传来寒烟不解的声音。
“我很快就回去，你们在车上等我吧。”没有回身，我轻声说道。
找到了！
烛光中，手心一点白色的温暖，闪烁着点点红色的光芒。如一枚娇艳的桃花，在手心绽放。
刚刚上车时，竟不小心将那日日戴在手腕的玉链掉落。
那一只父皇赐予我们的龙凤镯，那一只曾被我变卖甚至摔碎的玉镯，那一只溶着他灼烫鲜血的桃花花瓣型玉质手链。
因为它，体内的脆弱灵魂，才有了坚强的理由，才有了存在在这个陌生失时空的意义……
“寒烟，你在做什么？”冷夜中，满月沙哑的声音骤然响起。
心，瞬间，忘记了跳动。险些，将手心的手链掉落。她，还有她身后跟随的两个高大男人，是何时，出现在这里的？只一心寻找手链，竟，丝毫没有察觉。
“你为什么穿成这样？还有，那个马车又是怎么回事？”很快，她便注意到了我身上的粗布衣衫，狐疑的看向了我身后的马车。
紧张的看着她渐渐走近，却不能解释。初次见面时，没有睡好的借口已不能再用。只要我开口，她定可听出我和寒烟声音的不同。
只几步的距离，她很快便走到了我的身边。如果，被她发现，有着两个长相相同的寒烟……
来不及思考，张开双臂，挡开了她和马车之间的距离。
“滚开！”狠狠将我推开，她顺势扬手，掀起了车帘。冷睥着我，愤怒说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想做些什么？”
瘦弱的身体，重重的，撞上了马车的车身，剧痛。
车内橘黄色烛光，渐渐，流泻出来……
似乎，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急速的心跳声，以及车内寒烟和落雨恐惧的呼吸声……
唇角，渐渐扬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手，在身后，抓上了车夫身旁的马鞭。下一秒，飞快的，转身，狠狠的抽向马背。马突然受惊之下，嘶鸣着，疾驰而去，卷起一路尘烟。
“我不要这样，晓……”是落雨，痛哭的声音。她后面的，晓诺姐，被堵在了咽喉，再也听不到。
寒烟，代我，快乐的，生活下去。
